第七十九节 卫戍区
阿尔卑斯地区,米迪奥拉努姆
这是一座嵌在横亘亚平宁靴子北面的阿尔卑斯山系中段一处凹陷山谷内的永固式要塞,规模不大,常年驻守的士兵数量也只有区区数千,然而战略位置却是尤为关键,其不仅为扼守越过阿尔卑斯通向意大利半岛腹心之地的门户,更是整个阿尔卑斯军事卫戍区的指挥部所在地。
厚厚的积雪、灰色的山峦和蜿蜒的山道构成了这里十年如一日的单调背景,没有酒肆、没有女人、没有娱乐,对于镇守这里的官兵来说每天醒来,除了训练和执勤就再也没有事可做,甚至聊天都因与外界隔绝而找不到什么新鲜的话题,服役几乎等同于服刑。
然而,这里,包括绵延数十罗马里的阿尔卑斯山脉线上的其他卫戍要塞,这些挡在广袤无垠的北疆大陆与意大利半岛之间的屏障却始终拥有着不可替代和忽视的意义,特别是在骨子里极其注重传统和实际的罗马人眼中,尽管在过去了的几个世纪中帝国的北面边境线早已推及到远的无法看到的地方,但在相当一部分罗马人的潜意识中依旧固执地认为,翻越阿尔卑斯山,山的那一边是一片蛮荒之地,而在高耸山脉的这一边,才是真正的文明净土,因而,说固步自封也罢,说区域歧视也罢,总之,从共和国时期建立起的阿尔卑斯军区从未有一天撤销过,它就像是一面不规则的巨大盾牌,让意大利半岛上享受着平静富足生活的罗马人心中淡去了对北方那个冰天雪地的野蛮土地和生活在那里的蛮族的恐惧和担忧,从而让亚平宁靴子真正成为了一处不受侵扰的乐土。
不过,这面盾牌也并非总是能够保护罗马腹心之地的安全,汉尼拔的远征、高卢人的南侵以及与日耳曼人的二次战争,在这些罗马人不愿去回想的往昔中,罗马都曾面临过前所未有的危机,敌人的兵锋不止一次的已经探到了帝国的咽喉,首当其冲的阿尔卑斯卫戍区有过多次被完全撕裂的不幸遭遇,而可想而知,这道最后屏障的崩溃即意味着包括永恒之都罗马城在内的整个意大利就像是一位死命抗拒但终究还是被蛮力掰开大腿,露出美妙之地的处女,只能在敌人的肆虐下发出徒劳的呻吟。
而眼前,阿尔卑斯卫戍区似乎又将面临一次严峻的考验,而这一次不单单是军事上的压力,更多的却是来自政治上的选择,而众人皆知但凡一件事情牵扯进了政治,它的麻烦程度顷刻间就会噌噌地上涨了几个数量级。
“将军,这是北疆方面信使送到的信件,那个信使说一定要您亲自拆阅。”营地东南角的一栋唯一看上去有些样子的建筑内,米迪奥拉努姆驻军的所有高级军官此刻正济济一堂,最高指挥官、有着军事保民官身份的卢库姆斯正一脸为难之色地听着身前副将的汇报,而当他的眼神下意识地触及后者手中握着的那份信件后更是不由自主地变幻个不停。
虽然很清楚这封信件的烫手程度,但卢库姆斯还是不得不咬紧牙关接了过来,展开来认真看完了上面所写的内容,即便看完后他的脸色已经像暴雨临下前的天际般阴沉。
而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四周的其他将领就像是从中得到了某种印证般,纷纷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彼此之间试探的目光,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玩起了沉默是金。
“诸位,你们还打算保持这样的态度多久?等到北疆大军兵临城下还是等皇后派来的监督拿剑横在你我的脖子上?”心急如焚的卢库姆斯见一干将领都是一副誓要将不表态进行到底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因为其他人也许还可以等,但是他这个卫戍区的指挥官却没有办法继续隔岸观火下去了,他必须马上做出一个明确的选择。
“这封信件上的内容,诸位不用看想必也都知道了。”卢库姆斯压低嗓音,刻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显得不那么焦躁。“诸位,我们都是多年的同袍,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值得讳言的了,我也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恐怕在场的不少将领都和我一样,在见到这份官面的信件之前私底下都已经提前收到了北疆方面的私信了吧。”
卢库姆斯的话音刚落,整个议会厅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声,嘈杂不堪,不少将领面上都是难掩惊惶之色,显然卢库姆斯的开诚布公让他们内心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注意到将领们的反应,卢库姆斯内心总算是悄然松了口气,要知道刚才那番话都是名副其实的诛心之语,他也是为了摆脱死局才不得不豁出去这么干,这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要是最后他仍然没能迫使眼前这些各怀心思的家伙达成一个统一的共识,他这个指挥官的位置就算是做到头了。
“诸位,安静!安静!”勉强理出了几分思绪,会议厅内的吵闹声仍在继续,卢库姆斯不由举起手示意安静,等到众人停止了交头接耳卢库姆斯才接着说:“诸位,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北疆方面的大军不日就会抵达阿尔卑斯地区,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的妥协,北疆大军已经高举兴师问罪的大旗,而大军要想南下,我和在场诸位坐镇的阿尔卑斯卫戍区是必经之路!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我们必须做出一个选择。现在,我和诸位一样,都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祸福与共谁也逃避不了!这个时候,诸位如果还都怀着自己的小心思,不肯步调一致地行动,我可以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卢库姆斯说话的声音不高,然而听在这些将领的耳中却是犹如阵阵响鼓敲在心上,不由不泛起丝丝冷汗。
罗马人的政治虽然也讲究手段,但过程却往往是极端的简单直接毫不拖泥带水,这是罗马人生性讲求实际、近乎不夹杂任何丝毫个人感情地去思考政治问题造成的,胜利者拥有一切享有荣誉,而失败者失去一切被彻底遗忘。非黑即白,绝没有骑墙的可能性,尤其是对于军人而言更是如此,选定了支持者你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在罗马没有人会再去信任一个首鼠两端的小人。所以,当北疆方面正式表明了态度,高举大旗,宣布对皇后涉嫌的罪名展开调查的那一刻起,整个西部帝国实际上已经分裂,皇后派系与北疆派系之间只有一方能够笑到最后。
“阁下,末将提议主动打开防线,听任北疆大军通过!”
就在卢库姆斯以为还要花不少的工夫才能逼这些还摇摆不定的将领做出选择时,忽然一声斩钉截铁的说话声让他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名身材高壮的将领,卢库姆斯认识此人,他叫马科西斯是卫戍区南麓一个要塞的指挥官。
卢库姆斯直视着马科西斯的脸,然而后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怯或是犹豫,显然他的决心就和他刚刚所说的话一样坚定不移。
卢库姆斯内心一动,立刻问道:“马科西斯将军,向大家说说你的想法吧,既然你的语气如此坚决,想必应该有一些睿智的想法。”
不过,再次出乎卢库姆斯意料的,马科西斯的回答完全是一副军人式的口吻。
“相比于皇后冕下,末将认为北疆方面才更值得帝**人效忠!”
马科西斯这几乎煽动似的的回答让卢库姆斯眼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但他很快将这点表情的变化掩盖了过去,不过他注意到周围的将领在听到马科西斯的话之后不少人的表情都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登时预感不妙,赶忙开口道:“马科西斯将军,我无意指责你的提议,但是这个选择不仅将关系到你我还有在场诸位的生死荣辱,更关系到我们麾下数万将士的未来,我身为指挥官不得不慎重考虑,所以无法单凭一己之愿就轻易下决定。”
“诸位,我看今天的议事就到此为止吧,想必大家都还需要一点时间,明天一早,我会再次召集大家,届时,我希望诸位都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卢库姆斯环顾众人道:“诸位放心,我卢库姆斯向大家承诺,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阿尔卑斯卫戍区都只会有一个声音一个选择!”
卢库姆斯说完,将领们也顾不上行礼,纷纷怀揣着纷乱的心思匆匆离开,谁也没有注意到当看着马科西斯的背影走出议事厅的瞬间依旧站在议事厅内的卢库姆斯嘴角居然扯出一丝冷笑。
可惜,莫名冷笑的卢库姆斯也并不知道,在离开议事厅后一直神情木讷的马科西斯全然换了另一种神态,双眼开阖之间精芒闪动,而与此同时,一个卫兵装束的人悄然跟到了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翻身上马离开了营地。
等到两人将营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之后,那个卫兵装束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混杂在呼呼的风声中,显得模糊不定。
“那个卢库姆斯是皇后的人,看来我们不得不提前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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