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撒谎
她走上了吊桥!
白天,两个男人拉着她的手过吊桥,她都吓得迈不开步,此时,她的动作却极其敏捷,利落。更奇怪的是,那吊桥竟然不摇不晃,也没有一点声响!
我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觉了。
她走过吊桥,爬上了河对岸的小山。她要去小山那边的乱坟地!
我不敢走上吊桥。我知道,只要我一踩上去,它就会响起来,那样一准惊动她。我一直看着前面那鬼魅的影子登上了小山顶,又走下去,才轻轻走上吊桥。吊桥晃**起来,“吱吱呀呀”响。我尽可能地让脚步轻些,更轻些……
我必须朝前追。至于为什么这样做,我也说不清,似乎是为了完成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渴望,这个渴望带着前生来世的意味。
好不容易过了吊桥,我也爬上了那座小山,猫着腰,朝那片坟茔地摸去。
细细的月亮挂在西南的天上,光线昏暗。密密麻麻的坟墓,此刻看上去好像山坡上长出的古怪肿瘤,风吹过来,荒草“簌簌”地响。我的脚下坑坑洼洼,几次差点被节骨草绊倒。
我眯着眼观察,竟然不见了她的身影!
我呆住了。
难道她躲在了哪座墓碑的后面?
现在我暴露在明处,她不知在什么地方正朝我微微地笑着。
我索性直起腰来,搜寻每一块墓碑背后,竟然没看到她的踪影!
我彻底傻了。
一座座青白的墓碑好像没有五官的脸,在我的四面八方静静站立,都呆呆地望着正前方。
我猛地把目光射向了那座没有墓碑的坟,头皮一炸!
那座坟很高大,看得出来,彭老太年年都给它添土,它的上面没有洞啊!
荒草丛中,突然飞起几只毛烘烘的活物,它们低低地从我眼前飞过,落进了另一片荒草丛中。那或许是几只会飞的老鼠……
我想喊一声姜梦颖的名字。
我依然相信,她是一个梦游症患者,听到我的呼喊,她也许就会挣脱那种支配她的神秘力量,从噩梦中惊醒,从哪片草丛中冒出来,惊慌地投进我的怀抱……
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在乱坟岗里喊了起来。我的声音哑哑的,听起来很陌生,很阴森,就像在叫魂儿:“余…晓…冬…”
刚叫出口,我就像遭了电击一样,差点崩溃——我叫的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我撒腿就跑!
我像兔子一样窜上小山顶,然后朝下冲去,一直冲上吊桥!吊桥大幅度地摇晃着,“嘎吱嘎吱”狂响,好像每一个环节都要迸裂,惊得百望村男女老少的狗都狂吠起来。
整个世界都乱了套!
我像醉鬼一样在吊桥上忽左忽右地奔跑,脚步一点点慢下来,终于停下,回过身,靠在铁链上,面朝小山方向,大口喘气。
从逃离坟地,一直到我停下来,这中间我的大脑始终是空白。
我一点点恢复了思维,回想刚才的情景,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我为什么会喊出我自己的名字?
有时候,一个人可能把甲喊成乙,把乙喊成丁,但是一般不会喊出自己的名字。
把这个问题留下,晚上睡之前,你想像一下——假如你深更半夜孤身一人出现在某个可怕的地方,你想喊另一个人,结果却喊出了你自己的名字……
那种恐怖是深邃的。
有人研究心理学得出这样一个结果:任何口误、笔误都能够在潜意识里找到原由。潜意识就像大海之底,那里藏着无数黑暗的秘密。
我这次的口误所对应的秘密是什么呢?
我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而狗叫声依然激烈。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彭老太家,准备把车刚和李串叫起来,打开电灯,一起等姜梦颖回来。
我要在明晃晃的灯光下仔细看看她的眼睛。
我要听听她怎么说。
我要让黑暗、诡秘、离奇的梦游症暴露在光明中,暴露在大家的目光下。我要看看它的实质。
走进屋子,我朝炕上看了看,愣住了——炕上躺着三个人!
我慢慢把头凑近炕头,凑近姜梦颖的脸。她静静地睡着,眉眼安详,鼻息香甜,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知不觉……
我呆了。
我不相信!
我死死地盯住她的脸。
过了好长时间,没有任何破绽。
我的腿又酸又痛,终于直起腰,蹑手蹑脚地朝炕梢走去。
走着走着,我陡然停下了。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我一直没听到车刚那粗重的鼾声,屋里一片死寂。
我俯下身,盯住他的脸。月光在炕头,他的脸在暗处,黑糊糊的,看不清五官。我又凑近了些,仔细端详,渐渐看清了——他瞪着双眼,正死死地盯着我!
突然,他“呼”地坐起来,大喊一声:“余晓冬!”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
姜梦颖被惊醒了,她伸手打开了灯。
车刚直直地盯着我,低低地说:“余晓冬,你梦游!”
柒
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我也没有解释清这件事。
车刚就是不信:“你一进屋我就醒了,看见你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先趴在姜梦颖的脑袋上端详,过了好长时间,又走到我头上,把脸贴在我的脸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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