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博希蒙德的哀恸
第二日中午,安条克城完全陷落了。
能望见东面的峡谷和湖泊的一处雉堞上,博希蒙德魂飞魄散的模样,怔怔地看着脚下石板上横着的两具缠着裹布的尸体。
尸体的脸面还露着。
一个是坦克雷德的,他的表情好像还在愤怒着,嘴巴微张,牙齿已硝火熏黑,眼角还有斑斑的血迹;
另外个是他的妻子梅桑德,那个亚美尼亚女子,她的睫毛卷着,表情要安详许多,一支箭射入她的脖颈,她落马后跌在石桥上,应该没经历多少痛苦就亡去了。
博希蒙德立在原地,看看梅桑德的,然后又看着外甥的,接下来在坦克雷德的尸体前,他的眼睛再也移不走了。
呆呆的现实和幻觉当中,博希蒙德好像觉得自己站立的地方,是海水和浮沫翻卷冲刷的卡拉布里亚孤崖,那是他母亲盖塔的葬礼,姐姐艾玛跪在地上哀哭,悬崖下的海上,载着他母亲尸体的那艘船缓缓航行着、航行着,忽然一团火焰在那里爆开,接着整艘船变为了个熊熊燃烧的棺椁,倾斜着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升起来的,是博希蒙德要去东方冒险的野心。
愿意和他并肩的是外甥坦克雷德,那个嘴角上还没有胡须的小伙子,配着把素朴的剑,眼神充满热烈的色彩,手紧紧和他握在一起。
忽然,博希蒙德听到了姐姐艾玛的哭声尖利起来:
“你杀了我的儿子,你杀了我的儿子啊!我们家族的人,都是群受到诅咒的屠夫刽子手,他们连自己的亲人都要杀死,下地狱去吧,统统下地狱去吧!”
“啊!”博希蒙德惊叫起来,用手抱着脑袋,从幻听当中醒转过来,几乎要跪在外甥的遗体旁。
他的几位亲戚急忙来扶,但被博希蒙德推开,他快走两步,手扶到雉堞垛口前,悲怆无比地看着下面广袤的丘陵、峡谷和那片巨大的湖泊,及远方林林总总的乡村和集镇。
他现在内心已清楚,安条克终于光复,之前自己咬牙切齿要收回来的东西,也回来了。
然而坦克雷德也死了,他的亲外甥死了。
这个国,他日思暮想的国,其实站出来思量下,根本已经处于高文庞大的帝国势力的压迫和包围中,当年攻克这座城市,他和坦克雷德踌躇满志站着这里,望着夕阳,畅谈的“安条克.马拉什.埃德萨大帝国”理想已经完全坍塌,再也无法实现。
那么自己到底得到了什么?
毕生的野心、追求、征伐,现在摆在眼前的只有座失陷的庞大城市,和两具冰冷的尸体。
博希蒙德觉得心中难受,他的眼眶渐渐风干、疼痛,慢慢血和泪水都沾染出来,他低着头啜泣起来,接着下达了命令,“不要把坦克雷德送回阿韦尔萨去,就和他那个女人一起下葬于达芙妮丛林旁边。”
当沉沉黑夜当中,坦克雷德棺椁在残星的微芒中被抬入黝黑永眠的坑洞当中后。塔尔苏斯宫廷里,高文和安娜临行前的重大密议正在召开。
会议的规模不大,但参与进来的全是高文的左膀右臂:
伊科尼乌姆郡长乔瓦尼;
陆军大伯爵司令官梅洛;
帝国导师马格伦迪乌斯;
新就任的宗主教戈特沙尔克(而巴里城的教务被交给了自新会总司钵罗兰.班迪内利统管);
而御墨官赫托米娅与机要官菲拉克托斯联合笔录;
陪酒官斯达乌拉乔斯与陪睡官温若明娜,及禁卫旗队统领官木扎非阿丁则在宫廷外负责警备工作。
安娜和高文各自坐在宝座之上,紧急商讨的要务即是“如何进军君士坦丁堡”。
“色雷斯的诸多门第都在暗中来书信,呼唤着我们的解放。”安娜直接抛出了问题核心,“但现在罗马城的西方牧首却压制着高文,居然要求我们与伪帝约翰和议,并且以马里马拉海为界,互不侵犯。是进是退,是战是和,诸位必须在今晚得出决议,因为明日我与高文就要离开宫廷,前往普鲁萨城待上起码三个月时间,统筹西境的大小事务。”
“箭一旦射过了尼西亚,就不会在海的边缘停下。”大伯爵梅洛雄心勃勃,他渴望自己是指挥军队攻入皇都的司令官,那将是他几辈子的荣耀。
“可是我们的舰队力量还不足,并且主力尚在帮助安德奥达特郡长阁下围攻的黎波里。一旦进军君士坦丁堡的话,那么就等于是冒着和西西里、威尼斯、教廷、匈牙利等形形色色势力敌对的危险,多线作战,而这不正是我们先前极力避免的吗?”乔瓦尼的态度则非常谨慎,“不如我们稳健点,先全取的黎波里之地,再休养生息二到三年时间,等舰队成型后,慢慢蚕食罗德岛、克里特,占据跳板,统合整面圣海后再进取莫利亚地区。”
“那样也是要和威尼斯、西西里翻脸,现在我得到情报西西里的王子就在克里特!依我看来,迟打不如早打,小打不如大打,不要被舰队问题给困住,难不成威尼斯和西西里他们的军队还敢上岸来和我争斗吗?”高文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向君士坦丁堡毅然推进,“约翰最后所能依靠的色雷斯之地,也已是暗流汹涌,彼处的贵族送来给安娜的投效密信已有百十通之多,何况我们的贼鸥快船也能一次性运送大量人马到对岸去。”
这会儿,梅洛径自走到水银地图桌前,用手指着地形说道,“约翰的重兵皆在加利波利,我们可自攸克兴海组成只轻船队,载运三千到五千名精锐步骑兵,突袭迈森布里亚港(色雷斯中部靠着黑海的重要港口),得手后便能进占东色雷斯全境,对君士坦丁堡造成震骇之势。”
“使用一支特遣军吗?”高文明显被这个带着些冒险的计划打动,沉吟着说到。
随后他转身问机要官,“我们可否集结到足够的船只?”
“四千人上下,其中若是有五百到八百名骑兵的话,应该问题不大。”菲拉克托斯手持着卷宗,在确认后回答道。
众人听闻后,都聚拢到地图桌前,目光聚焦在了“色雷斯之地”。
军事方面、政治方面,乃至内应方面似乎都有一搏的资本,可是最大的问题依旧横在面前:
那就是罗马城的教宗调停问题,出于种种原因,高文而今还不可以与它完全翻脸,但是又想得到君士坦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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