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欢自小就与他人不同, 其他孩子在母亲怀里撒娇耍赖嗷嗷叫的时候,桂欢大多时间都是一脸冷漠地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人类幼崽们发疯。
幼时桂欢不懂, 为什么有的小朋友会吃吃饭, 突然就扯着嗓子哭嚎。
青春时节的桂欢也不懂, 为何会有人看看小说,就流下两行热泪。
成年的桂欢还是不懂, 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些分手的人们会在街头喝酒到天明。
孩子年龄小, 控制不了情感, 是很正常的行为。
青春期性格敏感, 对书中所描绘的故事感同身受,不由得代入己身。
就算成年了, 人也是一只感性的动物,会因为感情而午夜不得眠。
到头来, 桂欢才发觉, 原来身边的人才是正常的。
而她, 是一个另类。
她把这件事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 像正常人一样去孝顺父母,去谈恋爱,去尝试一些她根本不感兴趣的事情。
可这些事情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感触,就像吃蜡做的苹果, 就算啃进了肚子里,也还是尝不出来味道。
一切的改变,都从她的重生开始, 因为要帮助别人,要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问题, 才会知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她们会对她感激,会因为她的介入而过上不同的人生。
因为要帮助父母改变命运,要劝说偏心偏到胳肢窝的奶奶,她才发觉,上辈子犹如纸片上两行字的亲戚们,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他们有自己的缺点,也有自己的优点。
当然,不得不提的还有一只妖。
他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猛然闯进她的生活,行事作风带着浓浓的“纯狱风”,说话基本不动脑,抒**感全靠肢体表达。
一个桂欢上辈子绝对不会招惹的类型,却像牛皮糖一样缠住了她。
他天天在她眼前晃,今天蹭一下,明天舔一口。
情从何而起?
谁又能说清楚呢?
桂欢缓缓抬起手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还是一柄剑。
但她知道,她要劈开这黑雾,拿回属于她的生活。
她花了两辈子,才活明白的生活。
就在她抬手的同时,头顶的余命忽的涨大,下方小字红光闪烁,像霓虹灯般来回颤动。
“不可杀生。”
是了,她一直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她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杀生,即使是一只蚊子。
可世事难料,在这场你死我亡的对决里,她没有罢手不干这条选项。
桂欢将右手五指并拢,做平直掌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黑色粉尘小心地等待着她的动作。在桂欢右臂劈下的一瞬间,黑雾瞬间聚拢,向她压迫而来。
银白色的剑气迎尘而上,与黑色尘雾于空中相交接,随着蜚兽的一声惨叫,黑尘犹如黑绸,刹那间被劈成了两截。
剑气持续升空,从中间利落地斩碎了黑雾,剑光消失处,照进了点点薄光。
蜚兽又怒又怕,想要将黑雾重新聚集,但却发现,被剑气劈过的横截面,竟然燃起了白色的火苗,无法再汇合。
“我要杀了你!”
桂欢不怕利器,不惧杀意,更不怕别人的叫嚣。
头顶一晃,她瞥了一眼。
余命二十五年零三个月。
一剑十年命。
再劈三剑,如果蜚兽不死,那余命为零的就是她。
周围的小妖们被这突然的转折惊呆了,他们愣愣地看着这个平时存在感为零的女生。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心里都清楚,她应该是个人。
可是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
而作为桂欢保护伞的廖敛,此时也是大写的懵逼,但随即他就把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
就算桂欢不是人又怎么样?桂欢就是桂欢,没有任何改变。
肖老师颤巍巍地抬起头,冲着桂欢大喊道:“宰了那个畜生!”
“我也是这么想的。”
桂欢无视掉上方的警告,双臂交叉于胸前,再次向空中挥去。
白光擦着地面,带着排山倒海的凛冽气势,腾空飞驰,于空中散开,连接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网,将黑色粉尘强势地收拢到一起,搅碎成了飞烟。
空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嘶吼,黑色粉尘散去,露出了一只断手断脚的黑色肉兽。它正引颈哀嚎,全身上下炸起了一团团血肉升成的红色烟花。
余命五年零三个月。
头顶的余命闪烁着红色的强光,闪得桂欢眯了眯眼。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
上辈子,她难得做好人好事,却丢了性命。
当时她只觉得自己倒霉。
可若让她再选一次,她会如何抉择?
要是重生时分,她估计会选择视而不见。
可到了现在……桂欢也说不准了。
“两次都是做好事……我跟好人好事,还真是没缘。”
桂欢轻声呢喃,右手至于胸前,立起了食指与中指。
她转过头,望向了趴在地上的廖敛。
大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见桂欢望过来,他也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廖敛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抹决绝。
直觉让廖敛顿时停住了动作,虎目圆睁,挣扎着支起身子,大声吼道:“欢欢,你给我回来!”
肖老师:“蜚兽马上就死了!你叫她回来干什么?”
廖敛心道不对,若是胸有成竹,桂欢不会是这个眼神。
那眼神温柔中带着安抚,好像在跟他说:再见。
“你懂个屁!欢欢,回来!”
桂欢收回目光,右手在胸前做印,向着天空轻轻一点。
剑气瞬间爆发,从指尖凶猛地涌出,直奔天空中的蜚兽,正中它的胸口。
蜚兽在空中来回翻滚,黑雾溢出周身,他随之下坠,“嘭嗵”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尘土飞扬,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小妖们掩面咳嗽,等土沙散去时,他们看到了一个深达半米的深坑。
蜚兽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全身溃烂,妖丹滚落在外,散发着黑色的幽光。
天空中的黑雾散去,露出了上面飘着的江校长和老师们。
江校长等人听到声音就赶了过来,可黑色粉尘形成的壁垒却不容易通过,就在他们打算合力开阵时,黑雾中央却飞出来了一道白光。
紧接着就是黑雾的瓦解,他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短短几分钟,空气中的屏障就消失了,几个老妖飞到上面一看,入眼就是蜚兽不太好看的尸体。
“校长啊!我差点就死了!”小黄鹂第一个飞了出去,蹲到江校长脖颈上就是一通嚎哭。
它声音高亢,哭起来更是刺耳,江校长见它吓得不清,就没一巴掌把它拍下去,耐着性子问道:“都发生什么了?谁杀的蜚兽?”
小黄鹂一边哭一边跟他讲来龙去脉,肖老师举起断臂,破口大骂道:“哭哭哭!你们这些飞禽就知道哭!老子手臂都断了!谁来帮我翻个身!”
场内顿时热闹起来,哭声此起彼伏,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廖敛从桂欢转过头的那一瞬就开始往她的方向爬,空中的蜚兽嘶鸣,他在爬,蜚兽坠落,他还在爬,江校长等人进来时,他仍然在爬。
别人的视线都关注在蜚兽的身上,只有他,一直在望着桂欢。
也看到了,桂欢在最后一次伸出手臂后,整个人便无力地倒了下去。
待他终于爬到了桂欢身边时,廖敛却止住了动作。
桂欢安静地躺在地上,双眸紧闭,嘴角微微上扬,洁白的脸颊上沾了些薄灰,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就像睡着了一般。
虎首小幅度地凑近,用鼻头轻柔地蹭了蹭桂欢的脸颊。
“欢欢。”
桂欢没有像平时一样推开他的脑袋,她一动不动,廖敛甚至都听不到她的心跳。
伸出舌头,廖敛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她的脸蛋。
很凉,仿佛在冰窖里冻了几百年一样,冷得廖敛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廖敛茫然地用鼻子蹭着她的身体,力道逐渐加大,可桂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谁来,谁……帝江!帝江!”
廖敛忽然的大吼吓了众妖一跳,江校长刚听黄鹂说完前因后果,虽然他也不明白,桂欢到底是个什么。
“怎么了?”
江校长飞奔而来,就见廖敛茫然地望向他,有些魔障地道:“你看看,欢欢为什么不醒?”
江校长以为桂欢是力竭睡着了,可一探她的脖颈,才发觉事情大条了。
“她……”
脉搏都没了,不管是人是妖,都活不成了。
不是……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咽气了呢?
廖敛的目光让江校长没忍心说出下半截话,张了张嘴,江老师起身去叫谭老师。
廖敛化成人形,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也不管自己赤果果的身躯和全身的伤口,他执拗地用左臂搂起桂欢,咬了咬她的鼻子。
上挑的猫眼微微泛红,他啃咬着她的脸蛋,含糊道:“你太冰了,我给你暖一暖。”
……
朦胧中,桂欢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那人的声音有些苍老,说起话来源源不绝,很是聒噪。
脑海中浮现出一段段连贯的剪影,男人身穿黑色对襟长袍,衣带不得章法地胡乱系在一起。
他披散着满头的乱发,呲着牙对她吼道:“你怎么就不懂呢?我心悦你!想跟你欢好!欢,你的那个欢!好,好事成双的好!”
一股热流涌过心头,桂欢猛地睁开了双眼。
就看到了一截白白的胡子。
留着长长白髯的老头子见她醒了,立即迎了上来,笑着道:“欢仙君,别来无恙啊。”
桂欢微垂眼睑,如湖泊般静谧的眼眸中倒映出千年岁月的痕迹,湖面轻**,她启唇道:“为何要帮着他瞎胡闹?”
白胡子老头:“……老夫也不想啊,可那大猫说了,要是不帮他,就把我的美髯给剃了,做成毛线球,天天在我仙宫门口玩蹴鞠,要活活心疼死老夫……仙君啊,老夫这胡子是娘胎里带的……就如我的亲手足……剃不得啊!”
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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