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斗艳
江横渡阔烟波晚,潮过金陵落叶秋。
中秋节前夕,扬州城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女人街上,许多小贩起劲的吆喝叫卖。
一个华丽的胭脂水粉店铺门口,来了一对奇怪的情侣。
那女子身材高挑,柔媚无骨,冰肌玉洁,如牡丹花般国色天香,她娇滴滴地一笑,顿时四周人群鸦雀无声,仿佛被使了定身法,所有的眼珠子都凝注在她身上。
那男子,却生得五官平凡,面色焦黄,两颗突出的大暴牙,甚是碍眼,唯一可取的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让人感觉很亲切。
那美艳女子傲慢地扫过围观者,目光冷冰冰的似夹着寒霜,被她这么一看,每个人都觉得一桶冰水浇头,不约而同地想,这小娘子美若天仙,却明珠暗投,偏遇到了一个丑陋的鲁男子,怨不得她心情不好。大家用同情的眼光注视着她,为她悲惨的命运叫屈。
一位读书人看不惯,摇头晃脑地说:“可惜一片清歌,竟付于黄昏。”
那美女伏在男子肩头,低低地笑道:“十一郎,有人为本宫报不平呢。”
仁杰无奈地说:“朱大帮主,你把我扮得如此夸张,还插了两颗大门牙,戳得我嘴唇好痛。”
朱颜一拉扣在两人手中的金丝环,将仁杰拽到店铺里,“别抱怨,待会就有好玩的。”
老板抹去口水,上前殷切地:“姑娘,这是本店刚到的新货。”
朱颜瞟了一眼,不太起劲地说:“给我两盒。”
仁杰一看价格,惊叹:“这不是与黄金差不多了,我身上带的钱不多,不知道够不够。”
朱颜妩媚地笑了,轻佻地挑起仁杰的下颌,“哎,我怎么碰上你这又丑又穷的傻子。”他贴近仁杰的耳边吹气,“我买来送别的女人,你妒嫉吗?”
仁杰乐呵呵地说:“如此最好,省得我烦心。”
朱颜恶狠狠地在仁杰腰上掐了一把,“你就不会说点甜言蜜语?”
仁杰忍不住笑道:“朱颜,如果你是女子,我自然会宠着你。”
朱颜也笑了,翻了个白眼:“是本宫宠你,好了,我们走。”
仁杰在街头买了一包甜豆,有滋有味地嚼着。
朱颜看到一家金光闪闪的首饰店,兴致勃勃地说:“十一郎,你去选一枚贵重些的簪子,算是本宫奖励你这几日伴驾有功。”
仁杰正要婉言谢绝,忽听里面有人说:“掌柜的,我家公子让你打的那金簪,可以交货吗?”
仁杰心里猛的一惊,这说话之人是小侯爷的贴身侍卫,丁二。
掌柜的说:“这位爷,金簪在此,钱物两清,您走好。”
丁二一撩店门的布廉,快步走了出来。他目不斜视地掠过仁杰身边,就要消失在街道转角。
仁杰不由得急追两步,手却被金丝扣牢牢地牵住。他回头看看纹丝不动钉在店门前的朱颜,急切地央求道:“我们跟上去,说不定可以撞到雪公子,你,你就可以气他了,好不好?”
朱颜漫不经心地说:“雪公子只怕认不出我们,我不急,除非……”
仁杰问:“你想怎样?”
朱颜收敛笑容,严厉地说:“扬州城藏龙卧虎,我的身份特殊,你等一下要听我的,不可有任何轻举妄动,”他温柔地抚摸仁杰的颈子,语气阴冷,“否则,我让你死在雪公子面前。”
仁杰忙不迭地点头:“我不会同他相认,你也不要动手,我见一面就好。”
朱颜冷哼一声,扶着仁杰的腰疾行,缀在丁二身后。
丁二过了几道大街,走进了富丽辉煌的扬州著名餐馆荣华阁。
仁杰迈步跟上,不想朱颜又站在街边不动弹了。他苦笑着问:“朱颜,你有何吩咐?”
朱颜的脸艳若桃李,声音冷若冰霜:“十一郎,如果见了故人,你得称我娘子,好生伺候,听见了吗?”
仁杰一笑,眼神清亮,两颗大暴牙很不雅观地凸出唇外:“娘子,你真强悍,比我们家乡的女孩子还厉害。”
仁杰心中惴惴不安,又有一丝莫名的期待。他战战兢兢地搀扶着美娇娘朱颜大帮主,迈步进了荣华阁。
掌桂的见两人衣着华丽不凡,非常客气的招呼:“两位要一楼大厅,还是二楼雅座?”
朱颜鼻孔朝天,不耐烦地说:“自然是二楼雅座。”
小二乖觉地领两人上楼,问道:“两位贵客要不要坐靠窗的贵宾席?”
仁杰呆呆地没有回话,他心头的思念浓得无力抗拒。
沿街的窗户旁,摆着几个精致的红木餐桌,离他最远的一角,坐着几位熟人。主位的年轻公子,眉目如画,肤如凝脂,他的眼睛如一汪清澈透亮的湖水,闪着粼滟波光,淡淡扫过众人,瞬间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他无以伦比的俊美风姿中。
那公子问身边一位俊俏的少年:“阿飞,你想吃什么?”
阿飞眨了眨纯洁的眼睛,无邪地托着腮说:“嗯,红烧猪蹄,仁公子说可以补阿飞的小蹄子。”
那公子对恭敬侍立在旁的另一位店小二说:“你记下了?”
他微笑着转头问:“三少爷,你呢?”
三少爷有点羞涩地答:“雪公子,我是第一次出府,不知道选什么,就烦劳你了。”
雪公子丝扇一摆,只觉满室馨香,说不出的潇洒动人。
那一桌子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仁杰的脚犹如钉在楼梯口,心思恍惚,恨不得飞身上前相认。
朱颜懒洋洋地娇声道:“相公,发什么呆,没见过美人吗?”说话间,手已经在仁杰的耳朵上拧了一把。
仁杰轻叹一声,镇定心神对小二说:“麻烦你,我们就坐那几位公子的邻席。”
外人看来,只见一对容貌极其不相称的小夫妻,亲密依偎沿窗坐下。
小二询问:“两位客人,想要些什么酒菜?本店特色菜有蟹粉狮子头,金杯扣肉,冰宫肴肉,茼蒿烧卖,文思豆腐,拆烩鲢鱼头,等等。”
那暴牙丑男温和地吩咐:“小二,这几样各来一盘。”
天仙大美人朱颜娇笑一声:“我家相公今日出手阔绰,小二,再来一坛绍兴红酒。”
小二立刻答应:“是,客官,本店有珍藏十八年的女儿红。”
朱颜漫不经心地问:“听闻这女儿红加温后,盛在镶金牛首玛瑙杯中,酒色最为纯净,你店中可有此杯?”
小二抱愧而答:“对不住,小人不曾听过此杯,本店倒是藏有狩猎高足银杯,仕女八瓣银杯,舞伎八棱金杯,掐丝团花金杯,蓬莱盏,银羽觞,件件均是世间少见的精品,不过,店主从不轻易展示于人。”
朱颜挑剔地冷笑:“既然不敢拿出来现人,谁知是真是假,这店号称扬州第一馆,看来也不怎么样!”
丑哥哥仁杰听小二一口气报出那么多酒器,已觉得不容易,他心地宽厚,立刻解围:“娘子,我的一位朋友说,旧时文人喜以荷叶为杯,诗云:茶烹松火红,酒吸荷杯绿,我们何不附庸风雅,让那小二摘些新鲜荷叶,我替娘子制成碧筒饮。”
小二答应着退下了。
仁杰将“娘子”两子挂在嘴边,唤得亲切自然,朱颜听得心情舒畅,原本不满仁杰挑的座位离雪公子太过接近,此时,忽然改了主意,斜飞了一个媚眼,腻声道:“相公,你等一下要喂我食饭。”
他容貌美艳无边,眼波流转,伏在仁杰怀里刻意挑逗,就算是柳下惠再世,恐也难以抵挡。
仁杰软香在怀,心中微热,呼吸有一点急促,不好意思地轻推朱颜:“娘子,我……”
邻桌传来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丁二,把那金簪呈上来给三少爷。”
仁杰的身体变得僵硬,忍不住侧首观看。
雪公子手拈一支精美的金簪,鸟首形雕饰,缀以珠玉,窗边阳光明媚,照着那金簪闪闪发光,雪公子神情温柔地递簪给三少爷,俯在他耳边悄声交代了几句,三少爷脉脉含情地点头。
仁杰无端端的觉得心口闷,移开目光,垂头不语,对周围的发生一切有些迷惑。
朱颜在仁杰的脸上摸了一下,啐道:“呆子,还想作情痴,哼!”
店小二端上几盘菜和一坛女儿红,还有几片叶边发黄的荷叶,嘴里抱歉地说:“公子,秋天的荷叶有些残了,不知道是否合用?”
仁杰一挥手:“不要紧。”
忽然,有人碰他的手臂,回身一看,阿飞神态拘谨地站在桌边,手捧着一只碧玉荷叶杯,指指邻桌的雪公子,怯生生地说:“有人让我给你这个。”
仁杰抿嘴将暴牙尽量藏好,仔细打量阿飞,见他精神尚好,心中宽慰,“小弟弟,谢谢你,你……看起来身子有点弱,要好好照顾自己。”
阿飞放松下来,甜美地笑道:“哦,公子是个好人,嘻嘻。”
仁杰望着阿飞回桌,视线不可避免地撞上雪公子。
雪公子丰神玉朗,轻抖丝扇,微笑阖首示意。
仁杰心中豪气一起,斟了一杯酒,手举荷叶杯,向雪公子敬道:“此杯贵重,多谢公子出借。”
雪公子清艳笑语:“玉杯配良人,这位公子有礼了。”
朱颜搭住仁杰的手腕:“相公,这第一杯酒该敬主人。”说着,伸手夺下酒杯,指甲微弹,已下了无色无味的毒粉,瞬间即融,酒色清亮无比,旁人根本无从察觉。
朱颜笑得无比娇媚:“这位公子,我代相公敬你。小二,把这杯酒送去给那位大爷喝。”
仁杰并未看清朱颜的手势,但对大帮主的手段一直心有余悸,立刻出言阻止:“算了……“刚张开嘴,几块豆腐闯过暴牙,准确的落进他的喉咙口,顿时噎得仁杰说不出话。
朱颜拣起几片扣肉,前赴后继地塞入仁杰撑满食物的口中,温柔地劝道:“相公,别猴急,注意吃相,呵呵。”
他一边笑,一边密切留意雪公子的动静。
雪公子端起酒杯,轻轻晃动,定睛凝视,杯子离口约有几寸,却不再移近,他悠悠地说:“这位夫人,的确大手笔,我却之不恭,在此谢过。” 小手指在杯沿划了一圈,优雅举杯就唇,一饮而尽,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稍过片刻,恢复了红润。
朱颜见雪公子胆量惊人,以身试毒,心里暗叫不妙,想来雪公子手中暗藏解毒良药,抹在杯沿,已将毒化解大半,再运内功逼出余毒。
雪公子盛了一杯酒,微笑着说:“我也敬夫人一杯。”
那杯酒平稳地飞过来,半点不洒,转眼就到了朱颜的面前。
朱颜情知自己下毒,对方应战,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接下酒杯,暗中运功化去来势,仰头一口喝了下去。不料酒到咽喉,突然带着一股内劲逆向急涌,忍不住“啊”的一声,满口酒水喷出,如点点飞箭,直射仁杰,眼看就要在仁杰的面门砸出无数的窟窿。
雪公子毫无预警地飞身而起,双腿连踢,将朱颜从椅子上逼落,反手提起仁杰,丝扇一挥,扑面而来的酒雨尽数收在扇中。
他轻轻放下仁杰,眼里闪过一道寒芒,冷冷地盯着仁杰:“恭喜这位公子,尊夫人实在卓越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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