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在囚室呆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此刻虚弱地靠在早已不再洁白的墙壁上。这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子,天花板上吊着一只暗黄色光的灯泡,此刻灯泡忽然闪了闪,屋子里一暗一亮有点吓人。
但丘宛晴并没有丝毫害怕。
被关在这里除了没有人来探视,也没有进食之外,她没有受到任何残酷的对待,这种感觉就仿佛她是被遗弃的人,再无任何利用价值。
空气中连她仍旧存在的证明都没有,她呼吸的无力和微弱让自己都不得不苦笑。
这时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两天前的那个傍晚,当她随着暗回到了墓风堂,当时所有的空气都凝固了。
再之前的几个小时,他们还身处A市最南边的一个地下钱庄,钱庄用来交易的大厅里已经看不到一个商人,只有凌仲煊和暗面对面地站着,把气氛紧绷到随时都会断裂的地步。
“你要选择哪个?”丘宛晴的胸前是黑洞的枪口,拿枪的暗眼神更加幽暗。
他不会让丘宛晴轻易死去,因为在不久之前他才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也是对他隐瞒已久的——她就是安宇宁。
嘴角勾起了冷笑,暗放下了手枪。
“我说过,阿宁,只要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我就饶你不死。”暗动了动口,同时将手枪丢在了脚边,正好落在他和凌仲煊的中间位置。
“我们之间的事还没有了结。”凌仲煊这时打断了暗的话,他不想听到阿宁两个字从暗的口中说出。
再前进一步,他可能就会失去理智把丘宛晴强行带走。
但他不会再这么做。
暗笑了笑,和凌仲煊对视:“我们之间早晚会有一个了断,但你要知道,并不是现在。”
“安宇宁她,”凌仲煊提到她的名字时微微皱眉,顿了顿又说,“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用隐瞒,毕竟阿宁已经回到我的身边,我知道她会忠心于我。”暗一边说着一边用阴暗的目光打量站在一旁的丘宛晴,从手枪挪开她的胸口之后她就没有任何表情。
“没错,是我让她接近你。”暗冷冷看着凌仲煊,“不过从今以后她再也不需要进行这个任务了,因为三年前,她完成地非常完美。”
丘宛晴的睫毛颤了颤,始终看着前方。
“果然如此。”凌仲煊意料之外地笑了,“她的演技太好,连我都给骗了。看来我要提醒你一下,这个女人,不要以为你真的了解她的全部,尤其是当她信誓旦旦地看着你的眼睛,说不定已经在想方设法欺骗你。”
“多谢提醒,但阿宁绝对不敢这么忤逆我。”暗说完看了丘宛晴一眼,又说,“我还有私事要处理,就先走了,凌二爷可以留下来和钱庄的庄主好好聊一聊关于以后的发展问题,这绝对是一笔不会让你后悔的投资。”
说完,暗就带着身后众人和丘宛晴一同离开,丘宛晴自始至终再没有看凌仲煊一眼。
“骗了我这么多年的你,感觉怎么样?”凌仲煊对着丘宛晴的背影不冷不热地问。
“既然已经知道一切都是骗局,就不要再追逐了。”丘宛晴的声音远远传来,最后消失在越发冰冷的空气之中。
连同她的声音消失的,还有她没有温度的身影。
走出地下钱庄重见天日,丘宛晴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没有凌仲煊在一旁干扰分心,她就不会出一点纰漏。
“阿宁,我们回去吧。”暗站在最前面定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夕阳,此时已近黄昏。
“已经没有别人了,请叫我丘宛晴。”丘宛晴蹙眉,打断了暗的话。
“是吗?”暗挑眉,回头看向丘宛晴,“我以为你就是安宇宁,难道你们不是一个人吗?”
“这种玩笑很有趣?”丘宛晴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仰头,她的傲气让暗的手下没有出手阻挡,“还是你觉得把我和安宇宁对等,才会找回当初和她在一起的感觉?”
“没错,我就是要找回当初的感觉。”暗毫不避讳地回答,说话间抓住了丘宛晴的手腕,“但我再也不想看到当初那个胆敢违背我的意思的安宇宁。所以,与其让你再一次做出当年的事,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他的每一个字都发狠,握得丘宛晴手腕生疼。
“如果你觉得我是安宇宁,那就杀了我好了,反正我已经是她的替身,这么多年来不管在谁的眼中,我都只是她的替身而已。”丘宛晴冷漠地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目光淡漠。
就如凌仲煊所说,她的演技太好了,身临其中的人根本分辨不清真假,就算是暗也不行。
差点就被丘宛晴骗到了。
在最后一秒暗想起了从戴梦妮那里得到的情报。戴梦妮当时的汇报是,凌仲煊和丘宛晴在交谈过程中提到了安宇宁,而且双方都默认了丘宛晴就是安宇宁,看样子并不像演给谁看才那么说的。
对这一点,戴梦妮还是很有信心自己没有判断失误,毕竟她以前就是个演员。
放开丘宛晴的手腕,暗上前一步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阿宁,欢迎回来。”
不久之后,当太阳落下了地平线,天空中还有一丝余晖时,丘宛晴被丢进了囚室。
“阿宁,骗了我你会后悔,但我还是会给你一次机会,把这两年关于苍龙帮和凌仲煊的一切都如实告诉我,我就饶你一命。”站在囚室外面,暗隔着冰冷的铁门看着丘宛晴。
“你问我的东西,我全都不知道。”丘宛晴站在门的另一边,冷静地回答。
“到现在你还要选择保护他!”暗忽然气恼地大吼一声,声音穿透了囚室外的整条走廊,给空气中的气氛添了一层阴沉。
“我不是在保护他,而是真的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丘宛晴仍旧平静地,“这两年我虽然和他始终有关系,在一起的时间却不多,对苍龙帮的了解也只是偶尔听听而已。恐怕我知道的内容,还不如你随便抓来一个帮里的人知道的多。”
她说的是真,也是假。
“那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想一想是不是还有什么忘记告诉了我。”暗冷冷地说,然后走开了。
暗刚走到走廊的尽头就看到了在不远处等待的暮雪,她很少主动来找暗,所以一下就能让人猜透她的来意。
“不要提和她有关的一个字。”暗在暮雪开口前堵住了她的话。
“那我要怎么做才行。”暮雪转而问道。
暗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她脖颈处的伤痕,已经好了许多。
“不如今晚就由你来主动,做到我满意为止。”暗笑着说,手指抚摸着她脖子上的伤痕。
“好,只要你让我见她。”暮雪坚定地仰头。
一件件退去了衣服,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是暮雪的,是丘宛晴的,也是凌仲煊的不眠夜。
宁岛已是一片废墟,但如同古堡一般的别墅还在,那里似乎并没有任何改变。
凌仲煊回到书房,那里放着他从未示人的东西。
他恨了那么久的安宇宁,背叛了他在他的心口开了一枪的安宇宁,他好不容易接受了丘宛晴身份的安宇宁,却忽然又变成了救他保护他的安宇宁。
他不相信。
骗局往往比真相更容易获得人们的信任,凌仲煊始终明白这一点。而现在,这一切都是丘宛晴她自己的选择,他能做的,想做的,如果要结束就只有尊重她。
放她走,这也是一种保护她的方式,或许离开了他才能平安无事地生活。
他也能像从前一样生活。
很多事都不能恢复到当初的位置,但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不断地竞相追逐着从前的种种,用麻痹内心的方式假装从未有过遗憾。有了太多的感情,人就会变得脆弱,变得不堪一击。
现在是时候关闭这些恼人的感情了。
凌仲煊走到书房的窗前,向外看去是一片汪洋大海,当初把这古堡一般的房子建在悬崖峭壁上不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没有退路吗?
经过这么多年的疼痛,他终于领悟了这句话的道理,留恋,只是另一种自虐式的伤害罢了。
打开窗户的瞬间有剧烈的海风吹进来,吹得桌子上一摞纸沙沙作响。黑色的夜空之中没有一颗星星,也看不到月亮的存在。
今晚是阴天。
隐约能看到海水拍打在黑色礁石上,汹涌澎湃,波涛起伏,凌仲煊手掌向上张开,掌心里安静地躺着一枚闪着光芒的戒指。没有耀眼的钻石,却是将他的心都完全交出,这枚戒指曾是他的一切。
但那个人不会再回来。
她早已死在了这里,当她手中的枪发射出炙热的子弹时,她就永远地死了。
在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叫做安宇宁的女人,对他嚣张任性地说话做事,仿佛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扬手,放下,那枚戒指便永远地沉睡在冰冷的海水之中,从此安静地听着世上的喧嚣,笑看人间琐事。这才是它最好的归宿,陪着她早已死去的灵魂。
一道弧线,凌仲煊的视线随之移动,他忽然有种感觉,属于安宇宁的记忆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那个人,这一次也永远地离开了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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