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眼所及, 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桂欢抬起头,上空没有太阳, 也没有蓝天, 流动的白雾拂过周身, 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恍惚片刻,四周的白雾开始从中间分开, 浮动着向两边散去, 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薄雾之中。
桂欢仔细看去, 发现那人周身萦绕着一层化不开的雾气, 看不清它的脸。
从脸廓来看, 它穿了一个长达脚面的裙子,外扩型袖子, 很像古代的大长袍。长发披散,随着白雾轻轻摇曳, 不辨男女。
正当桂欢想说话时, 对方先开口了,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 甚至带着质问的口气道:“你为什么不懂?!”
桂欢:原来是个男人。
他的声音偏低沉,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歪了歪头,轻声道:“你认识我?”
对方似乎听不见她的声音,过了几秒, 他又吼道:“到底是为何?!”
对面的大兄弟肯本不需要桂欢的搭话,他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了半天,翻来覆去就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懂?
桂欢:…你倒是说出来不懂什么啊。
听累了, 桂欢便席地而坐,右手托腮, 望着对面的“咆哮帝”出神。脑海中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一片混沌,使得她整个人都陷入朦胧之中。
白雾滑过她的指尖,稍凉的雾气犹如一根针,扎破了混沌中的滞涩,桂欢迟钝的大脑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吧?
她捏住自己的大腿,正准备扭一下的时候,对面的大兄弟忽然“嗷”地叫了一声,那声音明显不是人能发出来的……除非对方会口技。
桂欢吓了一跳,抬眼望去,薄雾中的人影忽的挣破了衣服的束缚,布料碎开,肌肉虬结的双臂骤然缩短,化出了四只利爪。
还没等桂欢看清他的全貌,她便感受到了一种吸力,意识被向上吸引,再一睁眼,她就醒了。
望着半空中二十年零二十几日的余命,桂欢放空了一会儿,梦境太过清晰,她即使醒了,咆哮哥的叫声还犹言在耳。
放暑假之后,电视台开始循环播放西游记。桂欢就算没主动看,也被动听了许多遍,或许是因为这个,才做了这么光怪陆离的梦?
摇了摇头,桂欢起身洗漱。
她前些日子一直陪着双亲在车站周围踩地角,打听到了有两个房屋出租,一个门头出售。
车站旁的门头房,再过十年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趁着房价还没涨,桂欢果断让她妈出手。以后就算买卖不干了,还可以留着吃房租。
一下子用掉这么一大笔钱,桂欢妈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有些拿不定主意。桂欢给她摆事实讲道理,从城市发展,到地区开发,总而言之,这是个天大的好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最终,桂欢妈敲定了这个门头。
买器材、定菜单,培训大伯,桂欢虽说想当甩手掌柜,但看她妈忙里忙外,她爸天天蹲在厨房装修,桂欢实在没法安心在家混日子。
说到大伯,桂欢不由得感慨,要不是自家的饭店,大伯估计这辈子都很难当上厨房一把手……
她们老桂家不太会做饭这一点,可能是基因里自带的。
她、她爸、她大伯,做饭都是一个味道,不好吃,也不算难吃。
桂欢也不指望她大伯能有参加烹饪比赛的水准,只要味道发挥稳定就可以,普通一点没什么。快餐做的就是量,速度快,能吃饱,就是他们的经营宗旨。
大伯的试作品也一点儿没浪费,全都进了桂欢和大伯两家人的肚子里,导致后期两家人一看到这些菜,就会生理性打嗝。
八月出头,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快餐店正式开张了。
名字是桂欢妈取的——再来一碗。
灵感来源自不必说,桂欢听后都沉默了半晌。
剪彩当天,桂欢奶奶也来了,老太太跟着忙前忙后,厨房的活能干,前厅的活也能上手。
桂欢忙里偷闲,给老太太一会儿塞个汽水,一会儿扒个橘子。
桂欢奶奶正觉得这丫头反常,就听桂欢道:“奶,你明天还来吗?”
老太太:“你们不觉得我一个老太太碍手碍脚?”
桂欢笑道:“哪儿能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看您今天一来,这客人就没断过。”
这话老太太爱听,毕竟这饭店兴不兴旺,可关系到她房子的去留。
老太太拿乔道:“那我明天还来?”
桂欢:“我明天让大伯给您炒两个好菜!”
桂欢心想:您最好天天来,白捡的小时工,不要是傻子。包月才三十块钱,不要太划算。再说厨房里边角废料那么多,让大伯随意发挥,加把肉就是一道“好菜”。
一晃到了八月中旬,周二这天不忙,桂欢便提前回了家,洗了个澡,坐在书桌前翻看初三的教科书。
她近来头发长了,没时间去剪,便松松地扎了个揪。
做完两道题,桂欢抬头看向窗外,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某个热衷于翻窗户的邻居。
“叮铃铃”,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起。
桂欢快步走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随着两声喷在话筒上的气音,对面传来了模糊的呼吸声。
桂欢停顿了几秒,若有所感道:“廖敛?”
电话线那头停滞了三秒,随即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喂喂喂,欢欢?我打通了吗?”
“……通了。”
对面传来了些许杂音,细碎的响声过后,廖敛说道:“我在用无线电话,这里信号不好,你能听到吗?”
桂欢:“能,你声音怎么哑了?感冒了?”
廖敛喉头滚了滚,道:“我到变声期了。”
桂欢有些恍然,这才一个多月吧,那个小小的豆丁,居然都到变声期了。
“北极冷吗?”
廖敛:“不冷,我有皮……有厚棉袄。”
“你舅舅呢?跟你一起在那儿?”
廖敛:“他先回去了,再不回去,就好冻谢顶了。”
桂欢:……还有气候性脱发这一说?
桂欢:“见到你爸妈了吗?拍摄还顺利?”
廖敛蹲在白雪皑皑的高处,此时正值白昼,夜晚都是一片明亮,远处冰层反射着阳光,闪着细碎的光芒。
“见到了,挺顺利的,演员……都很听话。”
白熊妖既能本色出演,又能变化成人当群演,一个人干两份活,给廖敛爸妈省了不少钱,关键它也不敢要,怕没命花……
桂欢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演员要“听话”,但想来就是比较敬业,对待工作很认真的意思。
桂欢:“北极有什么好吃的?”
廖敛用爪子抓了两把雪,远处一只膘肥体壮的北极熊正慢悠悠地在冰面上横晃,忽然,它似乎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瞬间掉头,四爪并用地跑远了。
廖敛想了想,道:“熊,熊肉好吃。”
桂欢:“……你说什么?”
……她没理解错的话,是那个熊?
北极熊,世界上最大的陆地食肉动物,世界级保护动物,因此,“北极熊很好吃”这种话,是绝对不可能在公开场合听见的。
廖敛:“这儿的特产,大白熊。”
桂欢:“……廖敛,你吃的那只北极熊是怎么死的?”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廖敛肯定不能实话实说,顿了几秒后,说道:“冻死的。”
……她头一次听说,北极熊还能冻死。
桂欢:“廖敛?”
廖敛嘟囔道:“饿死的吧。”
桂欢停了停,说道:“以后就当没看见吧,北极熊是保护动物。”
廖敛不理解:“三米多长,还用保护它?”
桂欢:“……因为它是濒危物种,就是数量不多。”
廖敛撇了撇嘴,要论少,他知道的“濒危物种”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照你这么说,那我也算保护动物。”
桂欢笑了:“是,世上就一个廖敛,你也是保护动物。”
闲聊了几句,桂欢想起了一件事。
前些日子桂欢全家都很忙,所以后来才听说,吴天顺死了。
据说他喝多了酒,一头栽进了沟里,头都摔碎了。
桂欢听到这事时还有点感慨,上辈子他就是摔沟里死的,没想到这辈子掉进了同一条沟里,这次更惨烈,完整的遗容都没留下。
桂欢说完后,廖敛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他打过你,该死。”
人都没了,桂欢也就懒得追究了。
桂欢:“你作业写完了吗?”
廖敛:“……这边在白昼,天天都是大白天。”
“所以?”
廖敛伸出舌头,长长的舌头向上延伸,舔了舔鼻头,闷声道:“我一到白天就犯困。”
桂欢:……忘了,廖敛晚上精神,白天睡觉。
全是大白天,就导致了他一觉又一觉。又没有桂欢在身边,廖敛就更肆无忌惮了,有空就出去寻觅吃的。
八月十五是他的生辰,年满十六岁,氂鷵就会从幼态变化为成年兽态。也是为了防止他暴走,廖敛的老父亲才会让他千里迢迢地赶来北极。
桂欢:“……那你就早点回来吧,我写完了,可以教你。”
廖敛动了动鼻子,说道:“我八月底回去,你睡觉别关窗。”
桂欢:“……我家大门口是有陷阱吗?”
怎么就不能好好从大门进来呢?
又聊了一会儿,桂欢有点饿了,说道:“我先去吃饭了。”
廖敛:“我也去吃饭。”
冰河沿岸,一只海豹悄悄露出了一点头,肥硕的身子隐在水面下,廖敛眸光微动,舔了舔嘴唇。
桂欢:“你吃什么?”
廖敛没立刻回答,而是带着点试探性地问道:“海豹也需要保护吗?”
桂欢:“……是。”
她算是看出来了,老廖家就没一个靠谱的。
廖敛:“那保护动物可以吃保护动物吗?”
桂欢:“……”
廖敛自问自答道:“应该可以,我看见白熊吃海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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