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月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府的, 只记得浑浑噩噩进了房,又迷迷糊糊躺上了床,再醒时便有大夫在旁边说是染上了风寒。
江氏颇为担忧地看着她, 一边谢过大夫, 一边吩咐人给她熬药。
她感觉头晕脑胀,虽外面寒气不减, 可自己身上却热得慌。
江氏见她睁开眼,便连忙吩咐怜心将她扶起。
“可感觉好些?大夫说了,你这是受寒温病,等热气褪去身子自然就好了。”
她一边替苏眠月掖着被褥, 一边宽慰着她。
“谢…”
苏眠月看着对方担忧的模样,轻声开口, 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江氏见状连忙让人给她递来温茶:“先好生歇着,老夫人这些日子身子也不好, 今早还是也来看你了。唉, 大冷的日子怎么能穿如此单薄就出府。”
她怔了一下, 开口问道:“祖母身子如何?”
“每到冬日总会有些风湿疼痛,已让大夫去看着了,这几日怕是不便走动。”
她又看了看怜心, 略有些呵责道:“日后记得照顾好你家小姐,本就有疾在身还未痊愈,怎能又让她病着。”
怜心在一旁默默点头, 连忙应声赔罪。
江氏又吩咐了一些, 往她**又放了暖身的汤婆子,便遣散了下人让她静养。
怜心不敢打扰她休息, 刚想将她放下再躺会儿, 岂料苏眠月叫住了她。
“怜心, 扶我起身吧。”
“小姐,还是在**再歇会儿吧。”
苏眠月摇摇头,她觉得身子没那么不适,只是嗓子难受些,躺久了反倒是浑身乏力。
怜心虽担心,但还是依她所言将她扶稳下床,坐在一旁。
“都怪奴婢不好,没看住小姐。让小姐穿这么少就出去了。”
“今日祖母那边是否有说什么?”
怜心一脸疑问:“嗯?老夫人没说什么呀。”
苏眠月愣了一下,想来国公府和侯府那边还未来得及将此事说予祖母听。
不过两家如此重视这个诺言,只怕一时之间他们也还未斟酌好说辞罢了。不过祖母近来身子也不好,她也不便提前多说什么惹祖母忧心。
如她所料身子的不适很快便消散了,她也一直缄默着没提闻绪风的事。只是老夫人担心她又生病,所以这些日子只准她静养在府内,不许她去八珍馆。
她是个闲不住的,可是也不愿忤逆祖母的话,便老老实实只在院里待着。好在翠菱可以替她来回忙碌,倒是同她说了不少八珍馆的近况。
“蜜煎局的人也找来了?”
翠菱笑着点点头:“许是听闻八珍馆有被钦点入宫的糕点,加之吴家乳酪同八珍馆联名后生意越来越好,可多店家跃跃欲试想着同八珍馆一起联手呢。”
苏眠月手里正拿着温茶,颇有些意外。那蜜煎局也有进贡王宫的果子,平日里卖什么新吃食都不乏食客,更是端着架子。如今肯亲自来同八珍馆谈联名,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怜心听闻倒是开心:“若是真的那日后我们去买果子蜜饯岂不是方便许多?上回我们小姐去,还要排着队呢。”
“你啊。”苏眠月笑了笑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去买东西排队再正常不过了,也不是多累的事,你都说了好几回了。”
怜心撇撇嘴:“本来就是嘛,多麻烦呀,下回小姐可别亲自去了。”
“嗯,下回我不去,你一人去就行了。”
“让冬青去!”
说笑间这段时日原本阴沉的院子倒也多了几分欢快。
只是翠菱皱着眉头,似乎还有什么要说的,只是看到苏眠月这般模样便欲言又止。
苏眠月说笑间,看到翠菱似是仍有话想说,刚想开口问,谁料有下人来报,还领了一位不速之客。
“月儿。”
她抬头,看着站在门外的荀元白,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
“翠菱,你先回去。我改日就回店里。”
翠菱点点头,便识相地退下了。
“荀将军,有何贵干?”
荀元白见她对自己有些冷淡,也难免心中无奈。
“怎么几日不见,你甚至不愿叫我的名字。”
想到那日去国公府的目的,苏眠月才想起来还有事要问荀元白。
刚想着那白玉坠子自己这几日也不知放哪儿了,岂料对方从身上拿了出来。
荀元白将那玉佩放在桌上,又坐在她对面,苦笑道:“你应是有事要问我才对。”
苏眠月见状倒也不躲藏,开口道:“想必你也知我找不回自己的记忆了。我忘了多少,忘了什么,或许你比我还清楚得多。”
荀元白自然知,他点点头像是知道接下来苏眠月想说什么。
“既如此,为何不告诉我这玉佩的事情。一边说着要助我恢复记忆知无不言,一边又刻意瞒了我多少?”
“你根本没有一定要告诉我所有事情的义务,但既要有所保留,又何必慷慨承诺。”
苏眠月看着眼前人,荀元白的确是怜心以外,最短时间内获取到她信任的人。
如今再看,或许自己也被对方身上莫名的兄长气质所迷惑。她也不知为何看到他,心中就有亲切感。或许不是他的原因,是苏二姑娘,这副身子的原主,对荀元白就有天然的信任。
就像对她亲兄长苏桓阳一样。
荀元白看着苏眠月的模样,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段时日。
他时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心怀天下子民的将军气魄。否则为何即便走遍北疆关山,在许多个夜晚他最怀念的却依旧是在京城的日子。
“这玉佩不是我给你的。”
听闻此言苏眠月一愣。
荀元白笑了笑,摇摇头:“有一回落水,是绪风救了你。那日他身上所著所佩,都是我的物件,或许是那日阴差阳错到你手上的。”
他看着苏眠月颇为不解的表情,越长越大,她倒是同苏桓阳越来越像了。
“绪风也不知,你既忘了,便也该不知。我已有了新玉,便也不在意当初丢失的那块。”
这下苏眠月倒是忽然摸不清头脑了:“那你和我曾经可有任何儿女私情?”
“自然没有。”荀元白温和地笑了:“我一直待你如妹妹。”
苏眠月愣了愣,不知为何心里却有种解脱感。那簿子里那些相思和憧憬,多少日日夜夜的挂念的思念,真的只是一厢情愿?
“那…那我以前对你……”
“以前你还小,不过是将桓阳的依赖转移到我身。”荀元白脸上的笑意始终未褪:“还记得一年你同元贞表白之事,其实我也清楚,那时你不过是以为我在屏风后面。”
“所以我当时并不是喜欢荀元贞,也是喜欢你?”
荀元白看着她脸上的冷漠减去,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生动的神情,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担忧也消去不少。
“也不是喜欢我。月儿,你只是太想桓阳了。”
他看着苏眠月,不知为何思绪又回到了苏桓阳离开前。
……
“月儿,以后哥哥不在,在外面你就跟着元白哥哥,好好听他的话。”
“为何,哥哥怎会不在?哥哥何时归家?”
“会回来的,在回来之前答应哥哥,好好听元白哥哥的话。”
“嗯,哥哥不在,我一定把元白哥哥当作亲哥哥……”
……
荀元白看着苏眠月一副在思索的神情,眉眼间还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也不知不觉,那个一直跟着他跑,眼神一直看向他的苏眠月,本就不属于他一人。
或许更该说,若无苏桓阳,苏眠月未必会待他如此亲近。
小女孩母亲早逝,兄长离去,父亲繁忙。
她对他是何等纯粹的兄长依赖,哪怕只是苏桓阳的替代。而自己在还是那么小的时候,就曾对她有过逾矩的情愫。
他是如此的不堪。
可一旁的苏眠月所纠结的却同他恰恰相反。
这荀元白怎么看对苏二姑娘都是兄妹之情,多纯粹的亲情。
但从苏二姑娘的那些日记簿子来看,显然这小姑娘在少女怀春的年月里错当对方的温柔为男女间的情爱。
关键是文字里那些思念读来都让她难免感叹一句痴情,只是她毕竟还小,正是年幼无知爱幻想的年纪,分不清亲情与爱情。恐怕对荀元白的憧憬远远超过现实中荀元白给过她的温情。
虽然将荀元白视作心上人的并不是她,可如今面对他,苏眠月却忽然觉得实在尴尬。
“你和绪风,其实小时候就已经交情不浅。”
听到闻绪风的名字,苏眠月愣了下来。
荀元白看着她的模样,接着道:“即便如今你仍未失忆,恐怕也不自知,绪风是除我和桓阳外你最信任的人。”
“你射箭一直颇有天赋,甚至于与你年龄相仿的男子都比不过你。我曾不止一回在他脸上看到过对你不加掩饰的欣赏。”他轻笑了一下,摇摇头:“或许你自己也不知,绪风弯弓射箭超过你的那回,你脸上并没有看其他人的紧张与不甘,而是赏识的笑意。”
荀元白看着苏眠月,开口道:“那时如此好胜的你,却甘愿输给他。”
苏眠月一愣,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日在将军府射箭。
她能看出闻绪风水平不低,甚至远在其他人之上。
而自己即便换了灵魂,身子在举起弓箭的那刻却仍记得该如何瞄准发力。若是苏二姑娘还在这副躯体内,论箭术想必也不会比闻绪风差。这看似平日里不怎么来往的二人,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建立了莫名的默契。
那是她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不曾参与过的,或许也是这身子原主没有意识到的。
她和闻绪风从来都不只是被婚约绑在一起的关系。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