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恶留善名
为了保全秦家这个儿媳妇的性命,彭秀篆可谓是煞费苦心。反正秦氏对于鬼怪之事一窍不通,彭秀篆也便是信口胡言。
他同秦氏讲,这胎儿未能出世便枉死,怨气最大天,命格有些蹊跷的,多半是要化成厉鬼回来讨债。更何况,这本就是一个鬼胎,还是秦氏儿子变化的鬼怪和他的妻子所孕育的,若是当真轻易让秦家儿媳妇死于非命,那可当真是要惹出乱子。现在不过是秦家儿子为乱乡里,且还没有伤人害命,若是秦家儿媳妇当真死了,怕是要一家三口尽数化成恶鬼,来找人索命。那头一个便是要落在秦氏的身上!
这一番话可是给秦氏吓丢了魂,差一点跪下来央求着彭秀篆给一个解决之道。
彭秀篆面带苦色,讲:“我原本也是猜测,你儿子许是会回来。未曾想惹下这么大的乱子,结下了鬼胎,而今来看确实不大好收场。一个还在阳世的生人怀着鬼胎,必然是有诸多不顺。每到月圆之时,你家儿媳妇肚子里的鬼胎必有反应,与其体内阳气冲撞。一个弄不好,她便是会丢了性命。不过你家儿媳妇既然已经怀上了鬼胎,那这‘孩子’,应当生下来。说是生下来,却也难办。”
“彭小哥,万万不可呀!”秦氏连忙说,“您都讲了,这是一个鬼胎,怎能是让它落生啊!谁都不知道它会怎样,若是产下了个食人的妖怪,那可如何是好?”
彭秀篆轻笑了一声:“秦妈妈您且放心,万事有我。这一桩事情没叫我遇上还则罢了,既然来在了事头,我并没有放在一旁不管的道理。你家儿子是我安排落葬的,如今他化成了鬼怪,我也是有责任。您放心,打今儿起,我就在这住下了,守着你家儿媳妇,必然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直到这鬼胎落生,您将它交付于我,我来处理。”
“哎呀呀……”秦氏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彭小哥、彭先生、彭大恩人……您……您当真是活菩萨在世一样,这等慈悲心肠,我……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才好。”
彭秀篆笑道:“错了,秦妈妈您讲错了。我是学道的人,怎能是‘活菩萨’?学法修行之人,护佑一方平安,乃是分内之事,您不必言谢。”
感恩戴德的秦氏,只道是遇见了高人,全不想着这个彭小哥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中午甚至还张罗着儿媳妇炒了两个几个鸡卵加菜。这在山村里是很高的招待规格了,照常来讲,这鸡卵是要拿去换盐巴的。
那秦氏的儿媳妇把菜端上了桌,行了个礼转身便是要走,彭秀篆挥手拦了下来:“一起坐下来吃啊。”
秦氏却是说:“彭小哥,你不必理她。这贱骨头怎要上桌?便是回头下去吃半个馍馍就够了。您不必太过在意。”
“这可不行!”彭秀篆正色道,“你家儿媳妇现在有孕在身,身子最是要紧。鬼胎掠夺母体阳气血肉,她若是身体羸弱,便是很难撑过去,到时出了人命,可就是来不及后悔了。”
说着话,彭秀篆便是要那姑娘坐下。那姑娘本是害怕,看了看彭秀篆,又望了望自己的婆婆,不肯落座。
彭秀篆干脆站起了身,强拉着那姑娘坐在了凳子上,又从竹筒里捡了一双筷子塞进了姑娘的手里。姑娘仍是怯生生得,不敢动。她向秦氏看过去,秦氏冷哼了一声,便低头吃饭了。
得到了默许,这姑娘才是敢动筷子。彭秀篆见这姑娘小口小口夹着菜,明显是不敢敞开了吃,于是三口两口喝光了自己碗里的粥,把饭碗往她面前一摆,将那盘炒鸡卵全都倒在了那个碗里。他说:“你肚子里怀的不是寻常胎儿,便更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日常饮食一定要放得开,这些你且是吃干净了。”
这姑娘愣了神,眼见着眼泪是要掉下来。
彭秀篆却是不理她了,转而向秦氏讲:“将来你家儿媳妇是要生产的,况且她现在已经怀了身子,做不出别的事来……不若,便是把那个线拆了吧。”
秦氏听闻,脸色一变:“彭小哥,这怕是不合规矩。”
彭秀篆轻轻摇头:“秦妈妈,你糊涂啊。而今这等事情落在了你家头上,重要的不是规矩,而是保全你家性命。你儿媳妇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鬼胎化成了厉鬼前来索命,那便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情了,整个村子都可能跟着遭殃。”
秦氏一时不作言语。彭秀篆看了她好一会儿,她才是点了点头:“吃完饭我便是去找稳婆。”
“谢谢……”
这声音小得微不可查,彭秀篆几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回头去看,也只是看到了那姑娘又哭红了双眼,将下半张脸埋在了碗里。
“哭哭哭!就知道哭!惹人心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彭秀篆这个外人在场,秦氏没有动手,也没有骂得太难听。
彭秀篆心里是觉得对不起这个姑娘的。李林塘说的没错,这户人家与自己无缘无仇,不过是萍水相逢,恰好这姑娘的命数如此,这家儿子的命格是这般,偏偏是能孕育鬼胎的人。
就彭秀篆所知,身怀鬼胎的女子,一旦将鬼胎产下,就没有一个能活命的。
为了一己私欲,戕害他人性命,这种行为与那些歪门邪道,江湖盗匪,没什么两样。
自己师父是教导过的,无论什么时候,开怕别人都拿你当做妖邪,也要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脚正不怕鞋歪,身正不怕影子斜。行得端、坐得正,什么时候都能挺起来脊梁。
李林塘比自己强,彭秀篆忍不住这么想。敢仗义执言,敢打抱不平,爱憎分明,快意恩仇,这样的人是侠。而他彭秀篆这辈子都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若说是作恶,明火执仗,不要了那一份脸面,才是有脸面的。像是自己这般,既要害人家,又要人家对自己感恩戴德的,才是最不要脸、最下作的那一种人。
“真他娘的恶心。”彭秀篆骂了自己一句,跺了跺脚,抖了抖身子,算是取暖。
虽是夏夜,山里面可比不得城里,夜晚山风一吹,丝丝凉意是要沁到肉里面去的样子。彭秀篆还穿着单衣,自然是有些受不住。
繁星满天,不见月。这样的夜色出来赏景,想必是别有一番滋味,他彭秀篆若说是个文人墨客,就应当执一壶酒,对着满天繁星吟诗作赋,引吭高歌。但他是个道士,俗家的道士。他是鬼家门术门传人,捉鬼降妖才是他的本职。
他现在就站在秦氏儿子的坟茔前,等待着时过午夜。几个乡民听着他的吩咐,拿着铜钱网和一盆雄鸡血,躲在了远处。
今夜他就是来捉鬼的,捉的就是秦氏的儿子。
彭秀篆跟秦氏的说法,是说做一场法会超度他儿子的亡魂。他与其他乡民的说法,却是另一个样子。他讲,这秦氏的儿子已经化成了厉鬼,无可救药,只能是施法诛灭,才能是不叫他搅扰柳树村的平安,而他同情秦氏这一个寡母,儿子死了却还是要魂飞魄散,怕秦氏知晓了承受不住,才编了这么一个谎话,要乡民们一同瞒着。
这村里的人听了这个说法,纷纷称赞彭小哥高义,说是人家不但是有本事,心肠还好,是真正的高人。
其实,一个新死的人化成的鬼怪,彭秀篆轻而易举就能拿下,何苦还要大费周章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求于他人呢?
他有自己的打算。为了保证秦家儿媳妇的平安,他是要在这是柳树村里长住下去的。只有有一个正当的身份和由头,才会不叫人起疑。他嘴上说着自己是阴阳先生,可是做这一行的骗子何其之多,人家凭什么就相信他?
把这村里的人挑出几个来带着,在他们面前演一场大戏,让他们亲眼瞧见,彭秀篆有降妖伏魔的本事,那么他们才会相信彭秀篆对于鬼胎的说辞,才会觉得这个人不求名利,只是为了护佑一方平安,才留在这里的。
而他之所以对秦氏说一番话,对一乡民们讲另一番话,就是为了叫乡民们疏离秦氏,远离秦家的儿媳妇。敢于求知的人向来是少数,对于自己不知道不明白的东西,大家多是带着些恐惧的。彭秀篆就是要把事情说的很严重,让乡民们以为,不单单是这个怀了鬼胎的新媳妇克犯别人,这秦氏也是个煞星。
彭秀篆言语之间露出去的意思,难免是引人猜度。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说是这姑娘家望门克死了夫君,那为什么不能说是秦氏先克死了自己的丈夫,又在儿子大婚之前,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呢?
越想越瘆人,越想越觉得这个年轻的阴阳先生深不可测。
坟头飘出来的一缕青烟!
彭秀篆张牙舞爪比比划划口中念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东西。他甩出一张符纸,那符纸自燃起来,纸灰笼罩在了青烟上,让它不能逸散开来。
彭秀篆伸手一招呼:“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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