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桂欢没有“日行一善”这个KPI的监督, 在很多事情上都不会很较真,甚至会下意识地漠视。
每次来奶奶家,桂欢都不会往老太太眼前凑, 老太太喜欢谁, 宠着谁, 她也不在乎。神奇的是,即使老太太不待见她们家, 桂欢也没在奶奶家吃过瘪, 更别说受气了。
老太太想宠孙子, 那就让她宠好了, 就像家里长辈养狗一样, 你会制止她去喜欢小动物吗?根本不会。
再说她奶奶把家产都传给了大伯这事,家产是老两口挣的, 她们爱给谁给谁,又不是掏桂欢的钱去贴补大伯, 她没有置喙的理由。
桂欢的大心脏和不在乎, 反倒让她活得自在又清醒。
老太太嘟囔了几句, 又拿过一个桃子, 对桂大龙道:“你别听桂欢的,考不好了再考,人总不能饿肚子!”
桂欢在一旁道:“堂哥想复读重考吗?”
桂大龙猛地摇了摇头:“不考了,我, 我考不上……”他看了眼桃子,懂事地道:“还是给欢欢吃吧,她要期末考试了。”
老太太脸色一板:“她吃不吃都一样, 用不着补!”
既然孙子不吃,老太太也不想给桂欢, 她瞪了眼桂欢,气哄哄地咬了一大口。
桃子脆,有些硬,老太太岁数大了,牙口有些松动,冷不丁使劲咬一口,牙神经敏感,“嗖”地就是一疼。
“这破桃子怎么这么硬!”
桂欢咬得咔嚓咔嚓响,笑道:“奶奶要是咬不动,我帮你吃了吧。”
老太太捂着牙,把桃子递给大伯娘:“一会儿给我蒸了吃!”
看桂欢吃得那么香,桂大龙咽了口唾沫,老太太气不过,拍了拍桌子道:“我渴了!”
桂欢没动,看了眼桂大龙:“堂哥,奶奶说她渴了。”
老太太:“你们腿脚都不好使啊?为啥让龙龙倒!”
老太太明显在指桑骂槐,桂欢爷爷赶紧出来打圆场:“不就是个水吗,谁倒不一样?”
桂大龙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无措地站在原地。
桂欢在一旁说道:“爷爷,您不知道,确实不一样,同样的东西,送的人不一样,收时的心情也不一样。我倒的水就是普通的白开水,可堂哥不一样,奶奶喜欢堂哥,堂哥倒的水,那就是比我倒的好喝。堂哥,你快去给奶奶倒一杯。”
老太太:“……”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就那么多歪理呢?
桂大龙觉得桂欢说得有道理,稀里糊涂地去倒了杯水:“奶奶,水有点热,慢点喝。”
老太太看孙子是哪儿都好,顾不得生气了,笑眯眯地接过来:“快坐下歇歇,奶奶慢慢喝。”
桂欢咬着桃核,给了她爸一个眼神。
桂欢爸还记得桂欢来时的叮嘱,要孝顺,使劲孝顺,但他是个笨拙性子,想了想道:“妈,水是不是烫,我给你吹吹啊?”
桂欢:……
现在是孝顺的时候吗?是让你表现兄友弟恭!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啐道:“吹什么吹,你要是把唾沫吹里了,我还怎么喝!”
桂欢奶奶也纳闷,她家这俩儿子外加一个大孙子,怎么都是个愚孝的性子?她最不待见的孙女,反倒是老桂家最精的一个!想到这,老太太更不舒服了。
还好桂欢爸没有一条道走到黑,想起了桂欢的另一个叮嘱,要跟他大哥聊天。
桂欢爸和大伯两人的话都不多,桂欢把桃核上的肉都嗦干净了,她爸才说道:“大哥,龙龙考不上,你打算让他去干点啥?”
桂欢大伯跟桂欢爸长得很像,干了这么多年厨房,愣是一点儿都没胖。
食堂里从大师傅到打饭的老嫂子,各个圆乎乎的,只有她大伯,高高瘦瘦。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明,他是一点儿油水都没捞到……
桂欢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爸带她去大伯工作的厂子,别人家亲戚来了,至少得让吃顿饭再走,在食堂干,也就这么点权限了。
她大伯倒好,一看快到饭点了,连忙道:“我要上工了,你们快走吧。”
她爸一点儿没觉得不对,回家路上还跟桂欢说:“你看你大伯,一心为厂子,这才是好同志。”
想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大伯应该还是坚守本心,是个“好同志”。
大伯低头抽了口烟,说道:“让他去学个手艺,饿不着就行。”
桂欢爸:“学修自行车?”
大伯点点头:“我认识一个修自行车的,学这手艺不用花太多钱,半年就能出徒。”
接着,桂欢爸就把桂欢说的话用自己的语言复述了一遍,大伯听后皱起了眉头,道:“那让龙龙去学修汽车?”
桂欢:不愧是兄弟俩,脑回路是一样一样的。
桂欢爸看了眼桂欢,说道:“大哥,你先问问龙龙,他想干点什么吧。”
大伯没想过这事,他们那个年代,都是接父母的班,现在厂子都黄了,也就没有接班一说了。
当然,他这个打更的活要是哪天不干了,介绍他儿子进去也不是不行。
大伯:“龙龙,你想学修汽车吗?”
一家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桂大龙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头,小声道:“都行。”
桂欢扔了桃核,往桌子上扫了一眼,为了迎接大孙子,老太太准备了不少吃的,瓜子花生硬糖,还有桃酥和绿豆糕。
桂欢不见外地拿了一个桃酥,两三口吃完,抓了把瓜子,坐了回去。
老太太的视线从桂欢起来就一直跟着她,见桂欢大扫**似的往嘴里塞,她就一阵阵的肉疼。
桂欢嗑着瓜子,说道:“堂哥,你好好想想,手艺可是要吃一辈子的,你接下来几十年就干这一件事,要是不喜欢,那每天就是在遭罪。”
桂大龙看了看他爸,犹豫了片刻道:“有,有一个想学的。”
桂欢:“什么?你不说出来,大伯可猜不出来,你要理解,我们和父母辈是有年龄差距的,他们再关心你,也不会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桂欢说得有道理又妥帖,大伯看着桂欢就想,他家龙龙要是有欢欢一半儿的机灵劲儿就好了。
桂大龙似乎有些踟躇,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桂欢:“没事,都是家里人,你说出来,有长辈给你指点,他们的生活阅历比我们要丰富,也比我们想得长远。”
她堂哥这个模样,看来不是普通手艺啊,不能真想去学医吧……
桂大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用力闭了下眼睛,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我想学……做头发。”
桂欢:“……美发?”
没想到,她高高大大的堂哥,心里居然住了一个托尼老师。
回想上辈子,桂欢才注意到,他堂哥确实经常换发型,今天黄色,明天红色,修车工对发型要求不严格,只要不影响干活,他染成火鸡尾巴也没人管。
桂欢打量了一下桂大龙今日的发型,打眼一看,就是个普通的寸头,但是多了一个刘海,微微翘起的几根毛,像是在彰显主人的倔强……
老桂家的人,从来没有涉猎过美容美发领域,一时间都有点面面相觑。
桂欢心想:学美发就美发吧,将来开个发廊,有本事的继续开连锁店,没有本事也能维持生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没有一个多余的工种。
于是先一步开口道:“学美发好啊,和衣食住行一样,只要不是一辈子不剪头,都会去光顾你生意的!”
她想了想,又道:“堂哥想学美发的话,我听说最好是去潞安市那边学,那面美容美发行业发达,还有专门的学校,就是前期开销会大一点。如果想省钱,就找个店当学徒,几年就能出徒。”
大伯家对职业没有偏见,自家老实巴交的儿子好不容易想学点什么,他必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问道:“欢欢,你说的那个专门学校,得念几年,花多少钱?”
桂欢:“一年左右,念完了还得去店里干个几年,才能出徒。”
桂欢大概说了个价钱,大伯就沉默了。
按私心说,他是想送儿子去学校的,打基础很重要,学校听着就比美发店入门靠谱。
老太太看了眼老伴,意思不言而喻,想替她大孙子掏这钱。但毕竟不是个小数目,除了学费,还有这一年多的生活费,光靠老大两口子,怕是有些吃力。
爷爷正在寻思,桂欢就开口道:“大伯要是愁钱,那我爸妈今天还真来对了。”
大伯:“怎么说?”
桂欢妈见话头挑起来了,立马打起精神,笑着道:“我们家打算在车站旁干个饭馆,刚好缺一个厨子,就想到了自家大哥。”
大伯眼睛一下就亮了:“厨子?”
桂欢妈:“刚开始可能给的不多,但比大哥现在的活要多一些。正好龙龙学习要钱,我们可以给大哥提前支出几个月的薪水,自家人,能帮总是要帮的。”
只要老太太房子到位,一切都好说。
大伯:“我,我这手艺,行吗?”
桂欢妈笑道:“大哥总比我们要懂。”
再说欢欢说了,就二十几种菜,来回做,就算不会做饭的人,都能学会。
什么都比不上雪中送炭,大伯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这,中华,大哥就先谢谢你了。”
桂欢爸啥都没干,主意是他女儿出的,将来张罗饭馆的是他老婆,他就是个摆设……面对大哥这声谢,他实在受之有愧,连忙道:“大哥说得什么话,一家人都是应该的。”
大伯听了更感动了,握住桂欢爸的手,重重摇了几下。
桂欢爸转头看向桂欢,那意思是:这算不算兄友弟恭?
桂欢默默点了点头,右手大拇指翘起,给她爸点了个赞。
气氛烘托到这儿了,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
桂欢拍了拍堂哥的肩膀,说道:“堂哥,你这个职业选择得很好。”
没有你这个过桥梯,哪里能这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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