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三省总督何绍明通电全国:“……甲午一战,以强清击弱倭,水陆皆大败。实损国威也……惶惶国朝,土地十倍之日本,人口十倍之,财力物力皆非小小日本可比拟,却损失如此惨重,究其缘由,何也?法度守旧!……今闻圣主励志维新,国之幸事,臣之幸事,天下万民之幸也!”
两湖张之洞通电全国:“……变法乃国之大事,宜缓不宜急也。臣请参西法,重众证,改罚锾,广聘西人教工艺,参酌中外法律,制定通商律例。博采各国矿务律、铁路律、商务律、刑律。此四律为兴利之先资,防害之要。……鉴前事之失,破迂谬之说。将采西法以补中法之不足……”
两江刘坤一通电全国:“……育才兴学,整顿变通朝政,兼采西法以扭转当前之局势,实为当务之急也……闻圣主主持变通朝政,两江振奋,刻下已押解厘金一百七十万两以支持变法之举……”
就在光绪发布《明定国是诏》的第二天,先是何绍明通电全国表示支持朝廷变法,紧跟着两江、两湖纷纷上书表示支持变法。清季声望实力最为强大的三个督抚表了态,其他各地也紧跟着上表支持。没有预想中的反对如潮,更难得的是何绍明居然表示支持。光绪松了口气之余,实在闹不明白何绍明在琢磨什么。不过他这会儿实在没有心思考虑何绍明如何,在他想来,只要朝廷变法成功了,到时候有钱有兵,还有着天下人望,还何惧北面的活曹操?
于是乎,一道道变法圣喻如雪片纷飞,整个大清国都陷入了狂热的风潮与混乱当中。
京师詹事府衙门,一些被裁减的人员有的拎着被窝卷,有的两手空空从大门走出来,他们或垂头丧气,或怒气冲冲。一些人互相散布着谣言。
“撤吧!撤吧!现在把咱们詹事府、通政司撤掉,命刘坤一、张之洞试办商务局司……这些闲散衙门撤掉了,以后六部九卿都要撤掉,还要设立鬼子衙门,用洋鬼子来办事罗!”
“这都是康有为他们搞的鬼!他们砸了爷的饭碗,有朝一日爷要砸烂他们的狗头!”
“有朝一日?嘿,瞧着吧,眼下咱们爷们儿先忍着吧,别忘了康圣人可正是得宠的时候。”
年纪一大把的老门房这会儿已经哭天抢地了:“皇上不管咱们了……康有为那帮人这么胡闹,老佛爷就不管管?”
旁边儿一人叹息道:“老佛爷一早就躲进了园子,任谁递牌子都不见……看来这回是真不管咱们了……”
一户官绅人家,作娘的正在给**岁的女儿缠足,她将孩子的脚几乎折断了,女儿痛苦地哭喊着,父亲进来道:“听说皇上发了诏令,不许缠足了!”
妇人愕然道:“不缠足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父亲同样愕然,咋了咋嘴,半晌无语,而后只是挥了挥手,便任由自个儿老婆继续给闺女缠足。
两江。
锣鼓鞭炮声中,一块块系着红绸的“机器制品局”、“商务局”、“农工商总局”、“丝茶公司”……纷纷挂牌。
芦汉铁路,盛宣怀在一群工程技术人员的簇拥下,正在察看一段路轨,他身后是一块黑漆金字木牌:“奉旨办路”。
天津兵营,一队士兵在洋教官的率领下,正在操练,洋教官发出口令,旁边的翻译翻给中国教官,中国教官再命令士兵。队伍操练的歪七倒八,洋相百出。
天津码头旁,一群赴日留学的青年,登上了日本的海轮,他们眼中闪耀着希冀的光芒。
京师大学堂,映着阳光,“京师大学堂”的匾额熠熠生辉,校园内,走来一大帮意气风发的莘莘学子……
南海会馆,康门弟子,济济一堂,笑语飞扬。
康有为坐在大厅的上首,脸上洋溢着喜气。
康当一份子的林旭兴奋地道:“自皇上颁布‘明定国是诏’以来,天下振奋!而维新的成绩,更是硕果累累!照这种情势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们的富国自强梦就可以实现了!”
康有为也感慨地道:“这都是因为我们遇上了一位好皇上!没见皇上之前,我从传言中,只道皇上真个是懦弱封闭,俯仰由人。待君臣相见并一番深谈后,我才知道皇上不但是天纵英明,而且思虑高远,意志坚强。那一片忧国忧民之心,更是令人感动!你们看从变法伊始到现在,每天从大内发出的上喻都达一两件,这可是本朝从来未有过的啊!”
杨锐抖了抖崭新的官袍笑道:“皇上奋发图强,我们更应该竭尽心血。不过新政来源,几乎全部出于我们手中,这确是能让人引以为自豪的!”
“对了,我们一定要抓住大好时机,扩大影响,让我们的维新学说成为天下的指导!”说话的时候,康有为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自负的狂热神情。
“可不服气的也大有人在啊!”林旭眼珠子一转,突然就插了一嘴。
康有为皱起眉头,“你提醒了我,越是顺利,我们越不能掉以轻心!要注意有没有人阻挠新政,搞我们的鬼!”
林旭马上接话道:“怎么没有?礼部尚书许应骙就是一个!”
康有为浑身一机灵,忙问道:“许应骙!他怎么啦?”
林旭撇着嘴,一脸鄙夷道:“皇上已下达了在科举中要开设‘经济特科’的圣旨,可许应骙却公开在礼部大堂上叫嚷‘开设经济特科无益!’,对圣旨心怀不满……”
“还有吗?”
“学生暂且就知道这一条……”
“这一条也就够了!杀鸡吓猴,就拿礼部开刀!”康有为狠狠一拍桌子,站起了身道:“礼部满、汉两个尚书,满人怀塔布,汉人许应骙,都不是好东西!这个许应骙,说起来还是我的同乡,可当年我三番五次拜谒他,他都拒之不见,好像生来就要和我做对头。和我做对头不要紧,和新政做对头我就饶不了他!杨锐!”
“在。”
“上折子,咱们参倒许应骙!”
盛京,总督府后花园。
***,天气晴朗,园子里头各色鲜花或是含苞或是绽放。整个园子里头充斥着淡雅的花香。池塘边,几个女眷围坐在一起语笑嫣然,不时地朝池子里投放一些饵料。调皮的小安妮总会朝鱼群最密集处抛去一颗石子,而后瞧着四散而去的鱼群咯咯地笑个不停。
成熟了许多,更加像个妇人模样的凝香手揽着自个儿闺女,逗弄着小丫头咿呀学语。在她身旁,佩顿与乔雨桐则抿着嘴笑着,二女的双手始终揽在隆起的肚子上,整个人脸上都透着母性的光辉。
何绍明再次朝自个儿老婆们投去一个暧昧的眼神,而后得到的是三个白眼。有些丧气地一笑,而后继续着说辞:“这都开关一年多了,才引进不到三十万人的移民,太慢了。找找原因,别跟我说什么故土难离之类的,国朝什么德行你我心里有数,十个老百姓里头有一半能勉强度日的就不错了。直隶、山东不行,就从山陕、河南招!少川,这事儿你得上心。万事以人为本,没了人我就算朝关东砸上一座金山也没用。”
始终陪着何绍明散步,缀后半步的唐绍仪应了一声,而后报告道:“大帅,整个大学城已经建设完毕,预定下月初举行典礼……”
还没等他说完,何绍明便兴奋地打断道:“建设完了?好事儿啊,这事儿不用你说我也得去。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举国暮气沉沉,满眼的沉疴固疾,非新学不能救……”顿了顿,转而皱眉道:“少川,这大学就是老美所说的精英教育,可咱们现在迫切需求的是提高整体素质。大学固然重要,其余小学、中学也不能马虎啊。”
唐绍仪翻了翻白眼:“不劳大帅费心,教育部目前一切正常,如今东三省全境已经遍布小学两百余所,中学一百余所,鉴于刻下东三省之人口,已经足够了。”
“呃……建多一些总是好的,有备无患嘛。”何绍明揶揄一笑。正如何绍明的一贯作风一样,他再次当了甩手掌柜,更多的时候是充当人形印章在使用。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盖完了章,而后不是泡在实验室里头,就是蜗居在总督府里头调戏自个儿三个美艳如花的老婆。以至于目前的建设进度,他只知道个大概。“公事差不多就这些了吧?少川若是没事儿,留下来吃晚饭吧。”何绍明转移话题道。
唐绍仪收了手上的文件,深吸一口气,肃容道:“大帅,少川有一事不明,想当面请教。”
“你问吧。”
唐绍仪再次深吸一口气:“大帅,倘若朝廷变法成功了,我等如何自处?”唐绍仪的问题,不止是他一个人的,恐怕是这会儿所有人的疑问。这些当初撇家舍业追随着何绍明,一路尸山血海走过来的人,当中并非全都是一腔热血的爱国志士,当中有不少人都是奔着前程来的。眼瞅着何绍明逐渐崛起,心里头都有着小小的算盘,倘若日后何绍明取代了朝廷,那起码也是个从龙之功。这会儿大家伙都在担心,倘若何绍明学了曾国藩……
何绍明停足,脸上挂着微笑,半点儿犹豫也没有,回答道:“少川,我从不考虑不可能出现的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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