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呦呦将他知道的所有据实以告。
沉默时的成年凤皇周身气场涌动,路呦呦置身其中,仿佛能清晰感觉盛严的情绪起伏。
暴风骤雨之后,海面归于平静。
盛严站起身,说了声“失陪”,转身去旁边的角落里打了个电话。
路呦呦知道,那个女人完蛋了。
迟来了十年的报应,轻而易举就能压断一只妖的脊背。
盛严当然是个清正廉明的好领导。但能在这个年纪坐上他这个位置,谁没有点雷霆手段。
“谢谢你,呦呦。”
这不是盛严今天第一次向路呦呦道谢。
“叔叔,你,你还好吧?”路呦呦扶着盛严的手臂,让他在长椅上坐下。
盛严摆了摆手。
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到了他这个位置,生死之前面不改色。
只有事关儿子,才会让盛严暂时失态。
“如果不是你,这件事,秋艾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我。”
“不,他可能一直认为,那女人的行为是我授意的。”
“不会的!”
路呦呦忙道:“就算再讨厌您,盛秋艾也不会那么想的……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盛严笑了笑,真·比哭还难看。
“这么多年,我每天、每次看到他,都想向他道歉。”
“可我每次都退缩。”
“事到如今,已经太晚,太晚了。”
“一点都不晚!”路呦呦一把握住盛严的手臂,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在一本心灵鸡汤上看到过,怎么说的来着……啊!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其次是现在!”
“我是觉得,种树嘛,种下去,然后好好照顾它就好啦,不要指望从它身上收获什么,这样不管将来到底收获到什么,都是惊喜!”
“而且,世事无常嘛,谁知道我们能不能活着看到小树长大……反正,树种下去了,想做的做了,不留遗憾就好!”
说完,路呦呦还比了个大拇指,小鹿式鼓励.jpg。
不留遗憾……
盛严在心里默默重复着。是啊,到了他这个年纪,意外已经不是意外了。就在上周,他还参加了一个同事的追悼会。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出了家门就不再回来,盛秋艾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后悔,没有多和他吃一顿饭?
他的妖生可以留下遗憾,但是他儿子不能。
“他……不会打我吧?”
盛会长发出来自灵魂的担忧。
一大一小两只妖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他会明白哒。”
小夫诸晃晃腿儿,眉眼弯弯,“其实,他一直都明白的。”
“毕竟他的名字,是这样满怀爱意呀。”
盛严的盛,秋婕的秋。
而他,是他们最爱的,挚爱的,小小宝贝。
-
“路呦呦呢?”
风尘仆仆推开家门,盛秋艾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的小鹿。
“小客人已经回去啦。”
陈姨从厨房里出来,“吃完晚饭就回了,白管家亲自送的。”
盛秋艾睁大眼睛,“还吃晚饭了?他们单独吃的?那个老……盛严没为难他吧?!”
“这孩子,怎么不叫爸爸。”
陈姨轻轻拍他一下,“放心吧,我们一起吃的。小客人可喜欢我做的鸡丝面啦,吃了三大碗呢!”
说到这,陈姨把盛秋艾拉到一边,手往围裙上蹭了蹭,语重心长。
“秋秋啊,你别嫌陈姨啰嗦。现在这年头,像小客人这么好的孩子可是不多了,你要抓紧呀。我看会长也对他喜欢得紧,放心,以后进了咱家的门,不会委屈了人家孩子的。”
盛秋艾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凤凤迷惑的表情。
“姨,您确定是‘喜欢得紧’,不是虚情假意两面三刀暗中伺机棒打鸳鸯?”
陈姨气得想捏他,又舍不得,“你爸那瓶南山露都让小客人带回去了,你说呢!”
盛秋艾长长“嘶”了一声。
南山露是老妖精最宝贝的藏酒,据说在他家待的时间比他都长。
盛秋艾摇摇头,“不排除苦肉计的嫌疑。”
陈姨不想和他说话了,她这只老鹧鸪迟早被眼前的小凤皇气死。
“把水果给你爸端上去,我睡觉去了!”
老鹧鸪甩甩手不干了,留下小凤皇对着一盘芒果发愁。
真不乐意去。
不过看在南山露的面子上……害。
盛秋艾没去主卧,直接趿拉着拖鞋去了书房。
书房门没关严,像是在等着谁一般,从细细的门缝里透出一缕暖色的光。
“我进来了啊。”
盛秋艾象征性敲了两下门,凤凤敷衍.jpg。
盛严坐在书桌前,戴着他那副只有办公时会用到的眼镜,像个斯文败类。
“吃。”
言简意赅。
扔下盘子,盛秋艾转身就走,被身后的声音唤住,“你大姨还好吧。”
盛秋艾停下脚步。
“昂。”顿了顿,“大姨又结婚了,这次是个梼杌,还带了三个儿子。”
盛严点点头,“我知道,那妖性格不错,很踏实。”
盛秋艾替他把没说的那句话说出来,“希望这次他俩过久点。”
盛严:“……”
不过确实。
这位大姨是个自由妖,典型的新时代女性。有钱有事业,潇洒走天下,能为了爱情跨越大半个地球,也能因对方一次未遂的不忠甩手离婚再也不见。至今换过六个丈夫,没一次婚姻超过三年。
当初盛秋艾的母亲刚去世时,大姨曾想把他带走,但盛严没有同意。
“后天晚上和他们一家吃饭,记得早点回家。”
盛秋艾“嗯”了一声。
刚想撤,大凤皇又开口,“吃点水果?”
盛秋艾回头看他,“有什么话直说。”
盛严放下叉子,“秋艾,我们聊聊,好吗?”
男人放低了姿态的样子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虽然不乐意,盛秋艾还是坐下来,并开始吃他盘子里的芒果。
吃完这盘我就走,他想。
盛严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打开,放在盛秋艾面前。
盛秋艾瞅了一眼,“什么,遗嘱啊?”
等看清上面的字时,小凤皇勾起的嘴角微微僵住。
“八年前,薰衣草田所在的庄园产权变更,国外手续繁复,我为了方便,把所有人的名字改成了你。”
盛秋艾看着那份文件,手指慢慢攥紧。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盛秋艾背过身,用力揉了下眼睛。
盛严低下头,重复道:“对不起。”
“对不起,儿子,为这件事,为所有的事。”
盛严的悔恨和愧疚,远远不止这一句。
可他现在能说的,只有这一句。
他了解他的儿子,也了解自己。比起长篇大论的忏悔,他会用往后的几十年,来弥补这一切。
虽然很难,但他将竭尽全力。
盛秋艾的背影僵了一下。
少年沉默良久,然后缓缓弯下腰,将自己团成一个凤球。
安静的书房里回**着小小的抽泣声。
不知是来自谁。
过了许久,盛秋艾再转过身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倒是盛严,眼角还沾着点红。
盛秋艾习惯性想嘲笑他,还好忍住了。
“这个我拿走了。”
少年把文件夹抱在怀里,像是怕谁抢似的。
“你可以把我从遗嘱里剔除了, 我有这个就够了。”
盛严挑眉,“你不为呦呦多留一点?”
别说,盛秋艾还真犹豫了一下。
“用不着,我自己赚。”
小凤皇扬起头,傲骨铮铮,“比这个房子更大更豪华的别墅,我会自己赚给他。”
盛严笑了。
是他的儿子。
“唱片发售时,别忘了告诉我,我要买亿张收藏。”
盛秋艾怔住。
“你知道了?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他还没和唱片公司签约呢,这事儿他连路呦呦都没说。
盛严神秘一笑。
盛秋艾炸毛,“你查我!”
盛严很无辜,“爸爸关心你呀。”
盛秋艾被他那个“呀”搞得直揪头发,“啊啊啊你个虚(伪)鸟!你别说话!”
盛严似乎心情不错,眼尾都笑出褶儿了。
“回头把乐队的朋友请到家里坐坐,快高考了,忙不过来的话,把一楼的客房改成排练室,你们在家练习就好。”
盛秋艾瞪大眼睛看着他。
“对了,下个月我过生日,可以请你们做驻唱嘉宾吗?歌单里记得加上《creep》,我最喜欢这首。至于出场费……我们的关系,给个八折没问题吧?”
盛秋艾:“???”
我们的关系,我收你十倍没问题啊!
“不过,我们要不要搬家啊。”
“?”盛秋艾现在好像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了,“搬哪?你又作什么妖??”
“西山小区。”
盛严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你和呦呦每晚视频睡觉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想,如果能搬到路家隔壁或者楼上,这样会方便一些。”
盛秋艾嗤笑一声,摆摆手,“别想了,那是学区房啊大哥,现在房价嗷嗷高,别说根本没空房,就是有你也抢不到好吗。”
说完,盛秋艾往嘴里丢了块芒果,正嚼着。
“你怎么知道我们晚上视频睡觉???”
“啊!你不许露出那个笑容!”
“收回去!”
“收回去啊——”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