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幽州大战(十五)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幽州大战(十五)

黑压压的一片,如同远方涌来的浪潮一样,缓慢而坚定去。

士兵们大多面无表情,一脸沉默,他们个个嘴唇紧闭,鼻孔微张,一股白雾从鼻孔喷出,很快,就消散于无形,然而,数千人同时如此,却也显得蔚为壮观。

“咚!咚!咚!”

战鼓声有节奏地响着,在原野的上空飘**,轻飘飘的,似乎毫无现实感。

士兵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踩着鼓点的节奏往前大踏步而行,最前面的长枪手将长枪斜斜向上,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不时有光点在阵内闪烁。

这就是高畅军的标准作战方阵,第一线乃是长枪兵,弓弩手位于长枪兵的后面,然而,在作战的时候,他们能通过长枪兵与长枪兵之间让出来的通道,飞快地来到第一线,朝前方的敌人发起远程攻击,待箭矢用完,敌人靠近之际,又快速地退回来,进行抛射,展开延伸打击,以便截断敌人的第一线部队和后方之间的联系。

当然,在这阵中,也免不了有刀盾手的出现,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副巨盾,腰间挎着一把横刀。

当敌人朝方阵发射箭矢时,这些刀盾手就会举起巨大的盾牌,将自己以及身边的长枪手或弓弩手护在盾牌之下,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掩护目标,那些人就在自己的左近,这种陪同作战的训练经常在进行,直到这些士兵们的反应成为条件反射后方算通过,对这些刀盾手来说。他们负责掩护的目标远比自己要重要。他们宁愿自己中箭也不能让掩护地目标中箭,训练地目的何在?就是要让这些士兵在战场上在面对危险是克服自己原始的本能反应。

当两军通过对方地箭雨接触在一起后,先和敌人接触的就是第一线的长枪兵了。

长枪兵在大多数豪强的军队中。只不过是炮灰部队,组成的人员大部分来自他们拉的壮丁,平时也没有经过什么训练,作战地时候,就将制作简陋的长枪交给他们,那些长枪的枪杆有的是竹竿。有的是才砍下来的木条,在前端只是随便绑上一些尖锐的铁器而已,拿着这样武器的人他们地战斗力可想而知。

那些豪强也没有奢望他们能有多大的战斗力,炮灰的任务很简单,通过牺牲他们的生命来达成主将地战术目的,至于那些家伙能够是生是死,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反正乱世当道。到处都是流民,只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根本就不愁兵源。

对变民军出身地豪强来说,他们真正的战斗力量来自于自己的亲兵和家丁。像杜伏威,高开道这些家伙就有收义子的习惯。凡是军中骁勇善战的年轻人都被他们收为了义子,有些好笑的是,比如杜伏威现年不过二十来岁,他的那些义子有的甚至比他的年龄还大,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口口声声叫他义父,已经死去的窦建德也是如此,当初,他也收了不少的义子,他的那些部下高雅贤,刘雅,董康买,王伏宝等人和他也差不多,比如,高畅手下的大将苏烈苏定方就曾经是高雅贤的义子。

而对豪族出身的豪强来说,他们的真正战斗力量则来自于宗族,对那些家伙来说,真正能视为依仗,能全心全意为他们打仗的,能真正值得信任的唯有自家宗族的子弟,而外人是不可信的,那些外人就算再有能力,也得不到他们的信任,像曹旦就是如此。

像太原李家,宇文世家等高门大阀和一般的豪族又有些不同了,他们虽然同样信任自己的亲族,却也不排斥外人,凡是有能力愿意为他们效力的人才,他们都欣然接纳,当然,你若是血统高贵,出身高门世家,又有能力,要在这些人帐下飞黄腾达自然要容易一些。

这些家族的核心力量来自于他们的部曲以及投诚的官兵,他们的军队组成已经非常正规了,形成了有效的军事集权,不过,在这些动辄号称拥兵数十万的大势力里面,炮灰部队的数目自然不得少,数十万人都是久经训练,装备精良的士兵,根本就不可能,不管是哪一个家族,现在都养不起这么多人,就拿宇文化及现在统领的十来万禁军来说,也不是所有的部队都有强悍的战斗力。

在所有这些势力的军队中,除了在少量的正规军中,长枪兵都算是炮灰部队,就算他们在正规军中不是炮灰部队,却也算不得主力,也不过是主将眼中不值一提的下等兵种而已!

然而,在高畅军中,这些长枪兵却是步兵方阵的主要作战力量。

高畅军中的长枪兵所用的长枪和那些乌合之众所用的长枪不同,他们的枪杆虽然不如马槊的槊杆那样选材精良,制作精细,却也自有一套严格的制作工艺,多用椆木,次用白蜡杆,后端粗,前端细,枪杆直而不曲,细而不软,根据作战的需要,长度也有所不同,有长有短。

枪尖则为精铁所制,由于精钢的工艺还不完善,故而没有大量装备在军中,若工艺完善之后,枪尖也要全用上精钢,枪尖长约一尺,牢牢地套在枪杆之上,呈菱形,脊高刃薄头尖,方便刺入之后放血所用。

枪的用

有:扎、刺、挑,挞、抨、缠、圈、拦、拿、扑、点等。

而高畅军的长枪兵所使用的招数不过扎,刺,挑等寥寥几招,并没有那么多的花招,对长枪兵来说,更重要的是配合作战,在相互配合中有力地杀伤对方,而不是呈个人英雄,冲入敌阵单兵作战。

长枪阵的训练极其严酷,每个人都必须按照军官的号令,按照标准的姿势做动作。若有不然。就会得到严惩,负重俯卧撑,负重长跑这些是家常便饭。不达标地次数超过三次,就会被克扣军饷,最可怕地是还会成为样板被神官在军中宣传,成为反面教材,让人无法在同伴们面前抬起头来。

经过这般严酷训练的长枪兵,他们的战斗力可想而知。那些在其他势力地军队中的炮灰长枪兵在他们面前,简直就是渣。

“预备!”

前线的军官声嘶力竭地高吼,他身侧的军旗猛地一转,打出了一个旗号。

弓弩手们沿着通道潮水一般地退下,与之一起往后撤退的乃是刀盾手,长枪兵们很快地靠拢在一起,组成了密集的阵型。

在刚才地对射中,幽州军吃了大亏。他们的弓箭手的射术不可谓不精,然而,他们所用弓箭的箭头的质量不高,穿透力不是很强。高畅军的刀盾手将盾牌高高地举起,挡住了大部分箭矢。就算那些箭矢穿越盾牌的封挡,落入阵中,如非运气极好,正好射中士兵们没有被精甲防护的地方,不然根本就不能造成伤害,要知道,高畅军地这些长枪兵是为了对付幽州军的骑兵而准备的,他们个个身披精甲,虽然没有重装步兵身披的重甲那般沉重,防护力却一点也不差!

连珠弩由于制作不易,在军中并不能大量地装备,因此,高畅军中地弓弩手所用的弓或者弩都是常用武器。

但是,由于高畅地铁工厂的炼铁工艺高于同时代的水平,弓弩的制作工艺超过同时代的水准,他们所用的弓弩射程比起幽州军来说要远了不少,箭矢的穿透力也要厉害许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幽州军的损失自然要比高畅军惨重了许多。

为了更快地通过对方箭雨制造的死亡地带,幽州军位于前线的将士个个面色狰狞,大张着嘴巴,发出无意义的吼叫,他们健步如飞,不顾头上飘飞的箭雨,猛地朝高畅军的阵线扑了过来。

高畅军仍然不慌不忙地在鼓点中朝前行进,他们仍然大多沉默着,只是吸入或呼出的鼻息沉重了许多。

在中路战场的第一次交锋中,薛万彻以突厥人的战术破了高畅的步兵方阵,随后,由于战术上的失误,他的那两千骑兵又受到了管小楼率领的高畅军轻骑的突袭,损伤惨重,不得不退出战场。

管小楼的骑兵没有和第二线涌上来的幽州军步兵纠缠,而是撤离了战场,分为两队,回到了本方阵型的两翼,一时之间,战场上获得了难得的平静,双方重新恢复为对峙状态。

位于前线的管小楼部共有七千人,两千骑兵,五千步卒,在刚才的战斗中,他损失了一千多步兵,骑兵也有一百多损伤,因此,在没有找到对方破绽,在没有必胜把握之前,他不敢轻易发起攻击。

至于罗艺的想法则很简单,他在中路布下了大军,看上去人多势众,真正的精锐力量却不到一万人,本就是虚张声势,主要是想把高畅的预备队引到中路战场上来,为本方左翼的突袭制造方便。

现在,右翼的情况已经清楚了,在付出数千杂兵溃逃的代价之后,助阵的胡人精骑已经将高畅的左翼部队围在了一个山坡上,位于本阵的高畅如今多半也收到了这个消息,那么,他会怎么处理呢?

是将预备队派到他的左翼去救援?

还是孤注一掷,将其派到中军来,加强中路的力量,以求得到中路的突破?

根据曹旦的线报,高畅的作战兵力只有三万人,要想同时在两路展开行动,他的兵力并不够,若他真的在两个方向同时展开行动,罗艺正好求之不得,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再次分兵,那时,恐怕高畅不但不能将左翼被困的军队救出,同时,也不能突破中路之敌。

不过,没过多久,罗艺就不需要猜度高畅的想法了。

随着一阵响亮的战鼓声,高畅军开始向前推移了,这样看来,高畅将预备队用在了中路,想要一战定乾坤。

这个讯息让罗艺兴奋不已,他将目光投向了左侧的层层山峦,在那些山峦的背后,罗成和他的那五千精兵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现在。他必须将对面地高畅大军牢牢地拖在战场上。不但要抵御对方地进攻,还要让他们发现后方的本阵被袭之时,无法脱身救援。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双方地军队开始慢慢靠近。然后,彼此的弓弩手开始射击,士兵们开始了冲锋,随后,纠缠在了一起。

战局的发展证明罗艺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

虽然,罗艺事先知道高畅军的战斗力强悍无比。然而,由于薛万彻的两千轻骑轻易就突破了高畅军地步兵

只是因为一点小失误才被高畅军的骑兵逆袭,所以,里,他有些小看高畅军的战斗力了,在第二次交锋之中,只是派上了步兵。而没有用骑兵压阵,结果,先是被对方的弓弩手发射的弩箭大量杀伤之后,他的军队再于对方的长枪阵之前碰了个头破血流。很快,就败下阵来。

“杀!”

管小楼低喝一声。手猛地向下一挥。

军旗变化着旗语,战鼓声的节奏也突然一变,前线军官地指挥口令也产生了变化,位于第二线的刀盾手丢下手中的巨盾,抽出腰间的横刀,像下山地猛虎一般冲出阵地,他们一边奔跑,一边低吼,尾随着敌人的逃兵冲杀过去,一路不停地用横刀收割首级。

敌军已然失去了战斗地意志,只晓得向前亡命奔逃,他们丢下了武器,脱掉了盔甲,为的只是跑得快一些,有的人干脆停止了奔跑,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做出降服之态。

“大帅!”

站在罗艺身旁的一个部将和罗艺一样眼睁睁地望着幽州军的溃逃,很快,这些逃兵就要逃到第二线的阵地上了,他瞧了面色铁青的罗艺一眼,声音略显焦虑地说道。

不待他将话说完,罗艺下令道。

“命令薛万彻的骑兵出击!”

“诺!”

幽州军的帅旗开始变换旗语,沉闷的牛角声在战场上空飘**。

薛万彻的骑兵从战阵的两翼冲了出来,迂回一圈后,准备从一侧杀入,将追击的高畅步兵拦腰截断,阻止他们继续前行。

就在薛万彻率领骑兵出击后不久,管小楼也开始率领骑兵出击了,他将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了从本阵赶来听他号令行事的崔正,正因为崔正从本阵将所有的预备队全部带了上来,他才敢于向幽州军发起全力进攻。

双方的铁骑洪流在战场的两翼猛地迎头撞上,位于第一线的箭头骑兵纷纷落马,奔腾的铁骑洪流从落马的骑士身上踩过,那些人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死于非命,不时,有敌人或是同袍步了他们的后尘。

在这种高速的冲击中,根本就没有时间让你做出闪躲的反应,身下的战马和手中的武器,这些是你的依仗,招数的精良,力量的大小,这也是决定生死的条件,然而,真正能决定骑士们生死的唯有运气。

活着,就是好运气;死亡,那就是坏运气了!

瞧见管小楼的骑兵部队将幽州军的骑兵堵住了之后,崔正率领后续部队慢慢地压了上来,而前方的追杀仍在继续。

怎么办?

瞧见逃兵大呼小叫着狂奔而来,眼看就要冲入严阵以待的第二线的部队之中,一旦第二线的部队被敌军冲垮,直接面对敌人将是幽州军的本阵,罗艺身处的那个小小的山岗。

第二线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然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新兵,要是让敌人冲入阵中,在惊惶之下,这些士兵的战斗力可想而知,一旦发生大溃逃,那就大事不妙了!

“命令他们绕向两翼,不得冲击本阵,若有不从,令弓弩手射之!”

罗艺的命令简单明了,不过,这寥寥几字,就决定了前线溃逃士兵的命运。

位于第二线的军官命令士兵们朝那些逃跑的同袍喊话,让他们避开军阵,从两翼逃回阵中,然而,这些只晓得逃命的家伙根本对他们的喊话置若罔闻,也许是没有听见,也许是听见了喊声,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也许是根本就不理会。

“弓弩手!预备!”

位于前线的统军将官举起了手,他面色铁青,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停顿片刻后,他高举的手臂猛地落下,像是一棵被砍伐的大树。

“射!”

箭矢如蝗,嗡鸣着从军阵激射而出,落在溃兵之中,那些家伙就像菜被镰刀收割一般,纷纷倒地,惨叫声,闷哼声,不绝于耳。

同袍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本方的阵前,他们仰望着头顶的蓝天,目光中满是绝望和不解,有的还夹杂着一丝逃出生天的欣喜,是啊!原本他们以为逃回阵中就能得到活命。

三次齐射之后,溃兵们不敢再往这个死亡地带奔来,他们不得不往两翼分散跑去,希望能活下来。

随着一阵响亮的铜锣声,高畅军的追兵在幽州军弓弩手的射程之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追来,然而,他们却没有撤退,而是排好阵型,等待后续部队的来临。

而在静默下来的战场的两翼,双方的骑兵仍然在舍生忘死地厮杀着,战马临死前的悲鸣,士兵们落马时的惨叫,伤兵们躺在地上的呻吟声,极其地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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