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念书和被他妈打断腿之间,王三饼屈辱地选择念书……
上辈子王三饼软磨硬泡,再三强调自己脑子笨,在班级里跟不上进度,最后还挤出了几滴眼泪,他妈才松了口。
不念就不念吧,自己做点买卖也挺好,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他。
可这辈子有廖敛从中作梗,王三饼就算想自我放逐,也没了机会。
光仔滋遛滋遛地喝着凉白开,说道:“要不,我也去念?”
他从小学起就跟王三饼一个班,俩人一直都是班级里的差生代表,如今王三饼要去念书,他觉得自己出去混也没什么意思了。
廖敛瞥了他一眼,道:“你都这样了,还不多念点书,以后怎么活?”
光仔扣了扣手,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虽然没有三饼聪明,但也不太笨,总能找到活儿。”
廖敛眉毛微挑,指着王三饼道:“你觉得他聪明?”
光仔:“挺聪明。”
会溜须拍马,人脉广,在他们初中差生里,算是混得好的了。
廖敛一脸认真地打量了光仔半天,说道:“你这脑子,还不如劳动公园的大鲤鱼。”
王三饼:……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这时,窗外传来了一阵阵用大喇叭播放的叫卖声:“红豆雪糕,绿豆雪糕,小奶糕,一块俩,两块钱五个嘞!”
桂欢站起身,探头看了一眼,问道:“你们想不想吃雪糕?”
不能让廖敛再聊下去了,这孩子说话直,王三饼被说得脑袋都垂胸口上了,他本来就胖,一低头,双下巴挤成三个折,都要把自己溺毙了……
光仔第一个积极响应:“吃!”
廖敛损他的那些话,他完全没放在心上,毕竟他打不过人家,生气也是白生,不如想开点。
王三饼蔫蔫地抬起头:“我也想吃。”
桂欢:“廖敛,你吃吗?我下楼去买。”
廖敛点点头,踹了踹王三饼:“你下去买五根。”
王三饼羞愤了:“……为什么不是光仔去!”
廖敛冷眼道:“你还欠我十三块,不是你去谁去?”
王三饼:那十三块钱,是他主动要的吗?!
桂欢:“……要不一起去?”
最终,四个人一起下了楼,一种口味挑了一根,王三饼磨磨蹭蹭地结账,旁边正好走过来了两个人。
小女孩穿着洗得有些发黄的白上衣,下半身是修补过的校服裤子,她左手臂藏在身后,右手扯着衣服角,眼巴巴地看着买雪糕的自行车,抿了抿嘴唇。
她身后跟着一个十分消瘦的女人,看年龄大约三十多岁,女人身穿半新不旧的系扣衬衫,由于身材太过纤细,衬衫看起来肥肥大大的。
看到女人的脸,桂欢就认出她是谁了。
女人名叫杨红,前面的小女孩是她的女儿,名叫吴梅。
王三饼和光仔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只有廖敛盯着杨红脸上的伤一个劲儿地看,一点不懂得避讳。
杨红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伸手从脸侧捋下来几缕碎发,想遮一遮。可那几缕头发根本挡不住她眼睛上的乌青和侧脸的红痕。
吴梅抬头看了看她妈,又望了望雪糕箱,什么也没说。
杨红看出女儿想吃雪糕,停下脚步,掏了掏兜,掏出了三毛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有没有便宜点的,我想买一根。”
买雪糕的刚要回话,身后单元楼二楼的窗户就被推开了,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扯着嗓门道:“还不死回来!想饿死你男人,好再找一个吗?!”
男人留着寸头,眼眶发青,眼神浑浊,说话有些大舌头,似乎喝了不少酒。
一听见男人的声音,杨红和她女儿都是一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吴梅伸出左手扯了扯她妈的袖子,小声道:“我不吃了。”
桂欢这才看见,吴梅纤细的手臂上都是淤青,手背上一片红肿,应是被什么东西烫了。
杨红轻咬下嘴唇,眼神里满是惶恐,紧紧地搂住女儿,两人相依着往回走。
桂欢接过王三饼递来的雪糕,刚要打开,头顶就是一闪,“日行一善”倏的放大,在她头上闪闪发光,犹如装修风格夸张的夜总会灯牌。
桂欢捏了捏雪糕包装,快走两步追了上去:“等等。”
杨红和女儿听到声音,微微转过身,桂欢递出雪糕,笑着道:“我们四个人,吃不完五根,你拿去吃吧。”
吴梅没敢接,睁着大眼睛看向她妈,杨红点了点头,就要从兜里掏钱。
桂欢直接把雪糕塞进了她手里,摆摆手道:“不要了,我们吃不了也浪费了。”
杨红拿着雪糕有些无措,上方的窗户里就又传来了男人的叫骂声,比刚才还要不堪入耳。
杨红看起来很不自在,眼神微微闪躲,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目送母女两人进了楼道,桂欢一抬头,惊奇地发现,余命居然变成了十四天零十一小时。
桂欢诧异了,一根雪糕……居然加了五天?
莫非,这是“日行一善”在跟她做什么暗示?
桂欢沉思着往回走,廖敛咬着小奶糕,把剩下的三根举到她眼前:“你想吃哪个?”
桂欢挑了一个绿豆口味的,将剩下两根分给王三饼和光仔。
廖敛抬起下巴,冲着杨红家的方向抬了抬,问道:“你认识她们?”
桂欢:“那个女孩叫吴梅,也是二中的,今年初一。”
廖敛转头,对王三饼道:“她身上的伤,你们打的?”
在廖敛看来,二中的学生只要被欺负了,都跟王三饼等人脱不了干系。
王三饼立马摇头:“我们不打女生。”
光仔在一旁道:“她爸打的。”
廖敛回想了一下,道:“窗口探出头的那个?”
光仔:“对。”
廖敛皱眉道:“人……父母打孩子,下手都这么重?”
廖敛他爸教训他的时候,经常会用千年树藤抽,大开大合,一副要打死他的势头。
因为他爸清楚,廖敛皮糙肉厚,恢复得快,抽几下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但人是很娇弱的,廖敛爸妈从小就在他耳边念叨,廖敛一度认为,人就像雪做的娃娃,一拍就会碎。
光仔摇了摇头,说道:“不会,他家……有点特殊。”
廖敛:“怎么特殊?”
桂欢插话道:“回去说吧,外面热。”
老吴家的那些事,老邻居们都知道。杨红她男人叫吴天顺,原本在纺织厂干搬运工,当年杨红家穷,才说给了吴天顺。
吴天顺除了是城里人之外,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条件。
酗酒,赌|博,打老婆,五毒俱全。
杨红她爸妈还在世的时候,杨红实在被打怕了,就回家躲两天。她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一走,彻底没了依靠。
吴天顺越发猖狂,打骂是家常便饭,杨红生了女儿吴梅之后,本来又怀了一个,结果被吴天顺活生生打流产了,从此就再没怀上过。
吴天顺天天骂母女俩是扫把星,吴梅上初中这事,吴天顺是死活不同意的,杨红没办法,白天在菜市场卖点拌菜,她没钱付摊位费,就只能在菜市场边上找了个空地,风吹日晒的,攒了点钱,给女儿交学费。
晚上去摆地摊,起早贪黑的,挣些辛苦钱。
吴天顺不光下班喝酒,上班也喝酒,结果就在班上出了错误,被开除了。索性吴天顺也不上班了,天天去赌钱,赢了就在外面喝酒,输了就回家打老婆。
他爸妈那点棺材本,早就被他输光了,在他爸妈彻底不管他之后,吴天顺就伸手问杨红要。
王三饼他们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但桂欢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吴梅初二上半学期就不念了,吴天顺酗酒成性,脾气愈加暴躁,打起人来没个轻重。
桂欢初中毕业那年,就听说吴梅的右耳朵被她爸打聋了,杨红拼了命地去拉架,被吴天顺甩手推倒,腰椎撞到了桌角,再也没站起来过。
等桂欢大学放寒假回来的时候,听说吴梅被他爸嫁给了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人,对方给了她爸不少钱。
再后来,就是吴天顺死了,喝酒喝多了,掉沟里摔破了头,等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桂欢把最后一口雪糕吃完,缓缓地呼出一口凉气。
明明是大夏天,她却感觉有点冷。
她知道这对母女的未来,也亲眼见证过她们的悲剧。
王三饼和光仔平时在学校里吆五喝六的,说到底其实就是俩孩子,说完吴梅家的事,两人都有些沉默。
他们不懂,这就是现实的重量。
不是成绩考差了,或是被人打一顿这种轻飘飘的小事,而是一种漫长的悲哀,没有尽头的煎熬。
廖敛全程皱着眉头,听到最后,吐出了一句:“她俩为什么不宰了他?”
王三饼目瞪口呆道:“杀人,犯法啊。”
廖敛低声嘟囔:“你们人就是麻烦。”
王三饼:……你不是人吗?!
屋里空调呼呼地吹,桂欢放下木棍,就感觉右面被蹭了一下。
廖敛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她的左边,两人中间几乎没有空隙,廖敛挨着她,紧了紧鼻梁,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桂欢:“你冷吗?”
廖敛摇头:“不冷。”
嘴上这么说,他却挨得更近了,还若有若无地蹭了蹭。
桂欢:“我有点冷,把空调关小点吧。”
廖敛立马站起来,把空调往上调了四度,眉头都舒展开了。
桂欢笑了笑,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若这母女俩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她至少,能增加几个月的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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