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班时,由于孙昔明不会开车,是程穆送他们回家的,当然,在此之前,先送了女友张艺,这才折反过来送那两位。
一路上的气氛灰沉沉的,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不语,也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过还好,有程穆这个活宝在,这路上也不会显得太过乏味和忧心。
车,慢悠悠的在红灯停下,绿灯亮了,而后又接着启程。
高高耸起的灯光,映衬着车窗,一盏一盏往后头撇去,昏黄与黑夜交替而过。
它照射在孙昔明与彭可的脸颊上,灯光无端端的转逝而过。他一直撇着头,用余光久久凝视着靠着车窗的她。
黑夜之下,彭可的轮廓更为清晰,她的眼睛是闭着的,睫毛不长,但为浓密。孙昔明猜不透她在想着什么,只是一下午发生的排斥,让他的心约约感到不安。
她不会知道王叔的事情了?不可能,面对曾经伤害过亲人,不可能那么平淡。
正在开车的程穆向反光镜查看后边的情况,却瞧见了孙昔明眉头微微皱起,思绪万千的神色,眼神流露着的担忧,这使他还想起封沉,他曾经也流露过相同的神情,两人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他边打着方向盘边说,“老大,我发觉封沉越来越像你了。”
“啊?”
“老大,话说你们俩要不要考虑做个DNA鉴定呀?”
开玩笑的一句话,殊不知,在孙昔明的心里落下了根——他在此前就有某种感应。
“嗯,我会考虑的。”
程穆明显“哦嚯”一声,就差控制了离合一个不注意,速度快了一个码,惹的后边差点冲上了前,也弄醒了浅睡的彭可。
时间过得极快,刹车缓缓降落的同时,在程穆打着倒车的方向盘,孙昔明和彭可一前一后的上了楼。
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影,混着走廊落地上一色白堂堂的灯光,将近处深墨色的夜空染成了泛着雾气的浅灰。
天要下雨了。
房门钥匙的转开声先一步打开了房门,他顺势打开门的一刹那,后头传来了彭可慵懒的声线,是那种有气无力而又无可奈何的。
“我们,好好聊聊吧。”
孙昔明的手顿了一两秒,又继续按下把手,语气带着轻松的感觉,“是该好好聊聊了。”
这说话的语气,到时等会儿要个大发的,他不会要把我杀人灭口吧?彭可心里猛然间冒出这个想法,两眼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彭可跟在身后,双腿快速地上楼梯,速度更快了些。
“你已经知道了王叔的事情?”孙昔明直截了当地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一个靠南,一个靠北,中间隔着两米长的茶几,像一条河流,不长不宽,但足以阻隔两岸的风声。
“什么?你是查到王叔的事情了,那么快就有线索了?”接二连三的抛出问题,显然表明了彭可是毫不知情的。
这下子可好?自己的一意孤行还是得继续帮逝去的王叔自瞒着,还是摊牌?
“具体受害者在受害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没有,只不过我猜想他的死因跟我父亲有关。”孙昔明说。
“你父亲?”彭可脑海中想到的是中午封沉告知于她,孙昔明的模样,还有那本日记,季师父和他父亲很深的纠葛。
他俯下身子,用手肘抵着膝盖,“对,我知道你看过那本日记了,我也想起来了。”
“我曾在小时候见过季师父,但那也是在我父亲走后不久,我印象中,应该是我父亲犯了什么大事,在那个年代,我父亲做的人口调查的工作,估计是给当时的孙村做少了几批……这应该是导致季师父去调查孙村知识发生那场大火。”
“所以你说我师傅曾经经历那场大火是你爸爸而为之的。”
孙昔明说,“不确定,但我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我父亲当时就还住在邻城,所以我不能打包票。”
“我只知道,师父在你爸爸死后,就一直在调查孙明真正的死因,师父到死都不相信你的爸爸是自然死亡的。
而且为了了然你父亲的一桩心愿,一直在暗中调查孙志明的案件,知道那张纸条的出现。”彭可那纸条两个字,念得很重,他的眼神看向孙昔明,想从平淡如水的脸庞里发现什么。
“说到这个,整整十几年了,凶手一直杳无音讯。”
微微抖动着耳朵,彭可听着,他是在刻意转换话题吗?
“无非就两种可能,要么继续埋藏的很好,要么这么多年早就死了。”彭可逆着月光,一双眼睛显得格外透亮。
孙昔明舒了口气,“我父亲的日记里也记录着,我在想,只要找到日记口中的那个‘叔叔’,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想到叔叔这个词,他就不免想起多天以前曾经和那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在林间小道相遇的情形,他曾乐笑着说,“你这个年纪也该叫我声叔叔了吧。”
他有一个荒诞的想法——会不会这个人和当年被受害者叫着叔叔是同一个呢?
想到这,思绪又被打乱了。
“你之前所说的,我师父的案子有眉目了,该一起告诉我了吧?”彭可扑闪了两下睫毛,眼神透露着坚毅。
孙昔明说,“我说过了,我目前的收集到的线索就跟四周的灰尘一样,不重要。”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我托你调查师父的死因,一次又一次的等待着,难道我希望等来的结果是你所说的线索不重要?而且连你目前收集到那微小的线索也不曾给过我!
你知道的,我……我是亲眼看到她死在我的面前,从高空直直的落下去,一个人,一个女人!”彭可的语气越发洪亮,此刻的她浑身散发着怒气,她重重的拍打着大腿。
孙昔明立即跨步向前,两双手紧紧的抓住即将下落的手掌,手的抓力发的有些紧,彭可低头暗“嘶”了一声。
两眼怔怔的望着前方,眼睛已经慢慢的哭的红肿,她的双唇硬生生的紧闭着,面皮眼泪俯视着脸颊。
他将彭可一把怀抱在身体的中心部,而后传来声音微小如鼠的抽泣,泪光闪动。过了一会儿,声音又断断续续的停顿,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又从孙昔明的怀里推开。
两双手发着微颤的手指,抹过脸颊三四次。
“说实话吧,我感觉跟你呆在一块,我看不透你,我感觉我活的好累。”彭可呵着气,“无论是我的师父,还是如今死去的王叔,他们都有我们不得而知的秘密。”
“秘密,有时候讲出来是好的,有时候想出来是坏的,但我们永远不知道讲出来到底是好是坏,这不是我们能够定义的。
但是,说到做到,是我们能够实现的。”彭可抽了两次通红的鼻尖。
夜色依旧是深浓,浸了墨色般沉寂。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未关闭的玻璃窗上逐渐积起了水蒙蒙的的雾气,薄薄的,浓浓的。
闻声而启嘴的孙昔明半张着,发出一丝奇奇怪怪的呜声,又闭上了。
彭可承认,她是多么希望此刻的孙昔明能做个合理的解释,可是,结果是毫无挽救的余地。
她一次又一次咽着期望的口水,眼眸失望的半遮住,用手抹过整个脸颊,她尽力扯出一个笑容,两个鼻孔不由的一呼一吸。
“很好,我平生最讨厌这种避而不谈的人了,这让我没有安全感,所以……我也选择不再对你追究了。”彭可看样子是不留任何念想利索的人站起身,下意识拍了拍后背的衣裳。
“我也不在这碍着你,我走了,明天我还是……算了,各走各的吧!”
彭可当断则断的说法当这一次又一次他那被无数个毒蜘蛛所包围的心脏,如同被银针似的,一次又一次刺痛着内部。
但是,他不能动弹。他总感觉时机还没有成熟,只要等着他自己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之后,这样才能一身轻松地向着心爱的她解释所发生所有的一切。
成年人的世界只能是筛选,不要去试图改变。
孙昔明没过影子,转身,眼眸流动着,凝视着她的身影,越行越远。
这一刻,黛黑色的天幕上留给了他寥落无几的挂着几颗疏淡的星子,在无声的控诉。
“呜……我说过我会相信你的,只要你能告诉我真相就可以了,不会相信是你害了我的师父……的。
但是你为什么要闭而不谈啊?这让我觉得……你肯定在,有关系……
我有多么信任你啊,唉,我把整个身心都给你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你到头来都不跟我说真相,还要骗我!依旧是骗我!”彭可泣不成声的摇着头。
她走到房间的角落,抱着床头摆着圆滚滚的枕头,疯狂的狠狠的敲击了三四遍。
她像是七八岁的孩子,在马路上迷了路,哭自己,哭痛许久消失的“亲人”,哭自己的内心,哭以往曾美满的岁月,而如今却一把子敲碎的回忆。
从此以往,彭可与孙昔明就像是经历了王母娘娘的强有力的阻隔之后产生了浓厚的误会的牛郎和织女,两人避而不见,就算是有鹊桥相会,彭可的神色就如同见了仇敌一般冷漠至极。
有孙昔明的地方,彭可十有八九都不会去,除非是有工作要事;有彭可的地方,也十有八九见不到孙昔明,但是每次都有他的尾巴。
或许是因为案件有事找人,从窗边走过;又或许是特意和其他警员打招呼,在门外停留,眼神却留恋不时的往彭可那边瞧。
程穆头一次见到老大这么依依不舍的神情,彭姐一头牛都拉不回的神色。
跟在茶水间和一众警察打着小八卦。
“话说我还真是看见他们俩真是个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本来好好的一对恩爱小情侣变成母夜叉和深情以往的舔狗大神?”
“那倒不清楚,不过,这种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听说是你们队不是有个心理医生吗?彭可姐之前就一直跟那个心理医生走的挺近,是不是移情别恋啊?”
“说什么呢?这可不兴说啊!彭姐,我打包票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唉……本来天作之合的两个人如此闹得那么僵,也不知道咱们几个今后的日子是怎么样做啊,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两边倒啊?”
“先喝茶吧,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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