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步的话小丫鬟当然听不懂。
从买兽离开至今,不过是他上演的一出戏码。
只为吸引这一位观众。
赵横身材魁梧,不怒自威,龙行虎步而来,一看就知道非是凡人。
“来,赵兄请。”
见江步亲手给他倒了杯茶水,赵横也不矫情,道谢后便接过,同饮酒般一口饮尽。
“茶,还是慢慢饮得好。”江步吹凉了些,才饮了一口。
水这么烫,这家伙不觉得疼吗?
赵横捂着嘴,脸上多了些红色。
光顾着高兴,没注意这小子递过来的是热茶。
真是,茶有什么好喝的?
“咳,姬...”他声音被烫得有些嘶哑,不舒服地哼了两下,才调整过来,面不改色道:“姬江川,小兄弟可是姬家人?”
他这倒不是废话,姬是大姓。分氏极多。
江步点了点头:“对,就是那个姬家。”
如果换个人说不定会赶上了巴结,但眼前之人却只是微微点头。
能有此反应,只能说他身份等同姬家,甚至更高贵。
江步心里清楚,却不点破。
“姬小兄弟倒是颇为有趣,言谈举止也不似姬家人那般...”
“那般粗俗无礼对吧?”
姬家人的浑是举世皆知的,强抢良家妇女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姬府中的恶行,可见一斑。
赵横没想到有人能这么说自己家,这时代谁不以家族为荣?
他问道:“哦?看来川兄弟很有高见啊。”
“高见谈不上,拙识倒是有几分。”
两人都是聪明人,对视相顾一笑。
但这却难为了小丫鬟,对她来说,这无异于听天书。
“那兄弟可有雅兴,说上一二?”赵横招了招手,命下人送上来一壶酒。倒与江步一杯后,自己先一饮而尽。
“哈哈痛快,还是这个舒坦。怎么,川小兄弟对这不感兴趣?”
江步指了指酒,又点了下茶水:“兄台可能分清,哪个是酒,哪个是茶?”
茶水漂浮着叶子,酒水上有浮沫。自然一眼便能分清。
赵横不解,却还是哈哈笑道:“这有何好分辨的,一眼便能看出。”
江步点了点头,将茶水倒掉,又填了一盏白水:“现在呢?”
“自然也能分辨出,茶水有热气,酒水微黄。”赵横眉头微皱。
将两个杯子盖上后,江步复又问道:“如此,可能分辨?”
这次赵横摇了摇头,疑惑问道:“不知川小兄弟何意?”
江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窗外,示意他看去。
窗外,白虎已被众人用网拖住,用长矛插入躯体,呜呜哀鸣。
至于那只山魈,也没跑多远,被人乱棍打死。
“看,野兽之乱,不过一二十人,终究会被捕杀。可世人依旧恐惧野兽,除非用铁笼锁紧。
但是,这天下之乱,分明搅动数万万人,却少有人如畏惧野兽般惧怕,为何?”
“这...”
赵横浓眉紧皱,一杯接一杯的给自己灌酒。
但江步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继续说道:“就如我问兄台如何区分茶水与酒。当一切都显露在眼前时,易辨。
当一方开始隐藏时,可辨。
但当双方均蒙蔽时,难辨。
如今世道浑浊,人心蒙昧。朝廷之上,皇帝昏庸。家族势大,将世人畜作猪狗。
兄台你说,这样的世道,还有救吗?”
“咔嚓。”
赵横一把捏碎酒杯,碎裂的边缘划破手掌,鲜血直流。
他喘着粗气,赤红双眼呵道:“你这小儿又懂什么!你受着姬家福泽,又何必——”
“舌头不痛吗?”
江步抬起眼,没有一丝情感波折:“兄台喜酒,却连辨也未辨,便饮尽滚烫的茶水。苦否?痛否?可这点痛,并不致命。
倘若我递去的是杯毒药,兄台可还有气力?”
“砰——”
“你——你——”赵横拍案而起,额头青筋暴起。身后护卫手持利刃放在江步脖颈。
小丫鬟被这一幕惊的快要哭出来,却还是忠诚的护了上来:“少爷!你们要杀就先杀我啊!”
“无妨。”
江步拍了拍小丫鬟的脑袋,端起茶水又饮一口。似乎剑刃加身的不是自己般。
一旁赵横胸膛起伏,眼睛几乎要瞪出来,却见眼前这人只是平静的坐在那里饮茶。
暗赞道:这才是真君子啊。
“退下。”
赵横挥退左右,整理服饰后,合手向江步拜了一礼:“横,还请先生教我。”
“教你?教你什么?你又觉得自己是哪里迷茫?”
“自然是世家。”赵横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这两个词的,可见他有多恨。
但江步却只是摇了摇头,叹道:“看来,你仍未分辨‘茶水’与‘酒’。你可是认为,天下之乱,罪在世家?”
赵横迷茫的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确实如此。
各大家族与士族割地自治,划分权力,早已将皇帝架空。
然而江步却不这么认为,每个时代都有它的特色。
贸然引入新思想,肆意评定好坏,只会造成四不像。
但有些事,还是可以点拨的。
他指着楼外的路面,问道:“兄台也是乘坐马车的,自然知道路况有多糟糕。那些世家,好比拦路的人,你驱赶了又如何?路况仍未改变。
兄台要明白,什么才是本质。
我前些日子买了一石粟,花了二十钱,今天再要买,却要花五十钱。
我觉得不公,便同他等计较。然而,他们却说我今天的五十钱,甚至还比二十钱少。”
江步拿起一盏新杯子,装满茶水递了过去:“兄台啊,这次你可能分清‘酒’与‘茶水’否?”
茶水还冒着热气,赵横喘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他已明白,江步的意思是要他认清世道乱的本质,世家士族虽是恶因,却不是根本。
真正的乱因,是思想的禁锢与制度的不完善。
平民遇到猛兽还敢搏斗一二,可面对不公与掠夺,却只敢低声下气,任人宰割。
但...不铲除世家,不平等天下。
做了这些又有何用?只是徒做嫁衣罢了!
江步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今天已看了一出好戏,改明日,我再请兄台看另一出可好?”
“哦?不知先生所说是?”
“姬家灭门。”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