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内城外,到处是火光,喧嚣厮打声一片。京城这地方就这么邪性,但凡有点儿蛛丝马迹,那一准儿就得传出去。慈禧一行前脚刚刚出了北京城,这城内就乱套了。京师不比其他地方,这可是天子脚下,舆论风气都是向朝廷靠拢,但凡谁说了不是,顺天府的衙役后脚就得过来拘人,轻的是站夹笼,重得抄家灭族,说是谋反都不为过。是以,一直以来关东军在大部分京师老百姓心里头,都是个个凶悍,杀人不眨眼的货色,这等大军一进京师,搜刮都是轻的,最怕的就是来个屠城。
汉族的百姓尚且不以为意,可京城里百万旗人这会儿可真炸锅了。生怕何绍明真来个京城三日之类的。于是乎,在一帮泼皮的鼓动下,不知所以然的百姓对着各处商铺打砸抢,抢了东西远远躲出京城。逃难的仕宦商民、男女老幼拥挤着奔向城门。一队兵痞追杀而来。他们冲进手无寸铁的人群中,刀劈枪击,马蹄践踏,一霎间,血肉飞溅,惨叫,哭喊声震天……
只是一日之间,这京城竟然成了如此模样,甚至连紫禁城都不能幸免。而此刻紫禁城的主人,光绪与慈禧,正沿着乡间道路,顾不得黄尘弥漫,一行车马仓惶南行。
慈禧坐在第一辆骡车里,闭着眼,身子随着车身的颠簸而摇晃;第二辆车是光绪,他身穿半旧的元色细行湖绉绵袍,蓬首垢面,憔悴已极,一双眼睛散了光似的,望着虚空;第三辆车挤着皇后和格格们,骡车每颠簸一下,她们就极痛苦地呻吟起来。
行到一条叉路口,慈禧掀开轿帘,说道:“歇一阵吧。”
车夫“噫”一声,将骡车停住。李莲英上前,搀扶着慈禧下了车。后面,光绪、皇后也都下了车。坐在路旁一块石头上,看着四周荒凉的情景,慈禧问:“这都到哪儿啦?”
车夫答应道:“快到沧州了。”
慈禧点了点头,转而道:“小李子,已经两天了,又饥又寒的,能弄点吃的来吗?”
李莲英面呈难色:“老佛爷,这荒村野店的……”
“没有吃的,有口水喝也好……”
李莲英实在不忍心了,说道:“奴才这就去找……”
过了小半个时辰,李莲英拿着两根秫秸杆回来。将秫秸杆递上,歉然道:“老佛爷,方圆数里之内无井。”
慈禧和光绪顾不得许多,一人拿一根嚼着,略有浆汁,用以解渴。
这时,在前面探路的一名内侍踅回来:“禀老佛爷,沧州知府胡有道在前面接驾!”
慈禧眉毛一挑:“嗬!咱们一路逃来,沿途的官员散的散,跑的跑,难得这个胡有道还不失地方官礼数……”
“他还准备了三锅绿豆小米粥!”
“真的?”慈禧将秫秸杆一扔,大声道:“忠臣!这个胡有道真是大大的忠臣!快叫他将粥呈上来……”
话刚落音,就听前面传来呵斥声、吵骂声、还夹杂着刀枪撞击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不一会儿,只见几个头破血流的衙役,护着一口锅,慌张往这边跑来。
李莲英壮起胆子喝问:“前面怎么回事?”
一个衙役跪倒说:“我们知府大老爷,千辛万苦,方准备了三锅粥接驾,不料刚才来了一伙溃败的兵丁,竟抢走了两锅……”
“你们知府呢?”
“他让小的们先护着这锅粥,献给太后和皇上,他自已追那两锅粥去了……”
慈禧上前说:“胡有道很好,你们都很好!”
几个衙役不知这乡下老太太是什么人,傻乎乎看着她。
李莲英喝道:“太后老佛爷和你们说话哩!”
几个衙役慌得一顿乱磕头。
慈禧连忙一摆手:“我和皇帝都饿了,快喝粥吧!”
光绪、皇后和格格们一拥而上。
忙乱中,谁叫道:“没有筷子……”
一个衙役从路边捡了根枯枝,折成两截,递过去。
慈禧接过,在衣服上擦拭一下,便用来喝粥。其他人纷纷仿效,一时间,只听得争饮豆粥,喋喋有声……
慈禧大哭起来。众人一时都停止了喝粥。慈禧哭着:“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用了些稀粥,车马继续南行。人和车都是风尘仆仆,疲惫已极。一个太监无意回头,惊呼起来:“关,关东军!……”
人们回头望去,只见尘头起处,一彪人马疾驰而来。
这些人本来是惊弓之鸟,漏网之鱼,一个个顿时吓得腿也软了。
慈禧不知出了什么事,掀开轿帘,喝问:“怎么停下来了?”
李莲英指着后边,哆嗦道:“关东军追上来了……!”
慈禧抬头一看,脸色也变了,喊道:“快跑哇!”
这些人才如梦初醒,车夫狠狠连抽几鞭,那骡马没命地狂奔起来。苦了那些步行的宗室、太监和宫女,也跌跌撞撞跟在骡车后狂奔。但这些个老弱病残,又怎么跑得过后面的轻骑?不一会儿,那队人马就追上了他们。但这些个老弱病残,又怎么跑得过后面的轻骑?不一会儿,那队人马就追上了他们。
慈禧躲在马车里哆嗦着身子,好半天,听到外头惊呼声渐止,反倒有些人喜极而泣。慈禧心中纳闷,挑开帘子,迎面便瞧见一员将官驰马而来。
只见那员带头的将官,疾冲到慈禧骡车前面,猛地将马勒住,翻身下马,跪倒车前,声如洪钟道:“臣,甘肃布政使岑春煊,叩见皇上皇太后!”
慈禧一颤,睁开了眼睛。只听见李莲英欣喜的声音:“小三子,是你呀?”
岑春煊笑道:“老叔,是我。”
“你远在甘肃,怎么赶来的?”
岑春煊神色一僵,心说,自个儿总不能说是被关东军给撵出来的吧。随即回道:“闻听皇上太后有难,肝胆俱裂。即率所部人马,勤王护驾!”
慈禧听到这里,一掀轿帘,哽咽道:“岑春煊,你是个忠臣!”
岑春煊一见慈禧,又嗵地跪倒,一连叩了几个响头:“君辱臣死,太后和皇上蒙此大难,做臣子的早就该死一千次了,怎么还敢邀一个‘忠’字?”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周围的人都唏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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