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着雪泥的官道上,一标人马护卫着十几辆马车,急匆匆地赶着路。官道旁边站着仨人,中间一人一身鸳鸯补服,身后跟着俩家丁打扮的下人。
当官儿的不停地拦住过往的兵丁,想要探听消息:“小哥,在下归德府知府,敢问这可是太后皇上的御驾?……刚出锅的大饼,几位吃一口?皇上太后可在队中?……太后,老佛爷,臣归德府知府林左有要事禀报啊!太后……”
过往的兵丁根本就不搭理他,当官儿的见状急了,扯开嗓子就喊开了。他这一喊,却是有效果,一名骑士催马过来不耐烦道:“嚷嚷什么?再多嘴小心老子砍了你!”
这知府也不恼怒,估摸也是捐官出身,不住地作揖道:“这位爷,烦请禀报一下,归德府知府林左有要事禀报……重要军情!”
那骑士上下瞧了三人几眼,思索了下,对着左右道:“过来几个人,给我搜一搜……你们等着,我去告诉我家大人!”
骑士拨马回转。没一会儿的工夫,岑春煊催马赶到。这会儿的岑春煊,一身武官打扮,盔甲在身,看不出官职。知府连连鞠躬:“这位大人,在下归德府……”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打断。“你说有重要军情?甭废话,痛快点儿说。”
知府揶揄一笑,连连点头:“是是是……这个,头晌接的消息……北洋……大败!荣中堂……自尽殉国了!”
“什么?”岑春煊大吃一惊。北洋败了,这一点儿都不出奇,出奇的是,败的这么彻底,就连北洋大臣荣禄都身死。北洋新军加起来三四万号人,就这么没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啊?
林左还以为他不信,信誓旦旦道:“大人,卑职所言句句属实,电报码子刚刚翻过来的……”
“嘘!噤声!”岑春煊连忙阻止。这个时候,这一标人马劳顿异常,士气本就不高,最怕噩耗连连。万一消息走漏,军心不稳,那岂不是没等到地方就要散架子?
岑春煊反应的算及时了,可这林左嗓门奇大,周遭不少的人都听到了。不但如此,恰巧慈禧的马车路过,声音竟然已经传到了慈禧的马车里。
慈禧听了如此噩耗,再也坐不住了。不顾寒风,掀开帘子,讶然询问道:“荣禄死了?这……这可是真的?”
林左又要再言,却被岑春煊一个狠辣的眼神阻止。怏怏的,垂着脑袋不应声。慈禧玩弄了一辈子手腕,眼见如此,怎么不知道详情。可这会儿老太太也没心情计较了,只是喃喃着:“荣禄死了……完了,全完了……”前文已经说的很透彻了,北洋在李鸿章时期,就是慈禧的依仗。靠着北洋,慈禧这才震慑天下,登上了权利的最高峰。如今李鸿章下台,荣禄上头,慈禧少了一分防范,更多了一分依仗。如今这最大的臂助没了,即便到了江宁,她老佛爷还能有好日子?
慈禧精神恍惚,根本就没搭理献殷勤的林左。岑春煊对这位知府心生厌烦,只是挥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行。
林左可急了,跟屁虫一般小跑着跟在岑春煊后头,唠叨道:“大人,下官备了一些大饼鸡蛋,归德府连年灾荒,府库里没什么好东西,这还是下官自备的……”
岑春煊不耐烦道:“晓得了,日后本官自会上报老佛爷。别挡道!”一抽鞭子,快马急行,扬长而去。
大队人马呼呼啦啦过去了,官道上只剩下主仆三人。一名家丁红着鼻头,抽抽着嘴角道:“大人,您这马屁怕是拍在马蹄子上了。想升官儿是没戏了!”
林左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随即捡起路边的篮子,扭头就走。“老佛爷不识货,大不了本官投了关东军去!这朝廷……活该亡了!”
已经到了晌午,一行人等选了处小村寨落脚。从刚才得了消息到现在,慈禧一直精神恍惚着。李莲英在一旁伺候着,小心地察言观色,劝慰道:“老佛爷,荣中堂自杀殉国,是大清的忠臣!这个时候还有死节,难得啊!”
“难得,难得啊……”慈禧唏嘘着,而后突然哭了起来。
李莲英慌了:“老佛爷,节哀顺变,可不能伤了身子骨啊。”
慈禧哭道:“小李子啊,我这哪儿是为了荣禄?哀家是因为日后没着落才哭啊……荣禄一死,还有谁给哀家撑着这大清?刘坤一可是皇上的人,到了江宁,咱们还不得让人家拿捏?”
李莲英哀叹一声,道:“老佛爷,荣禄虽然去了,可咱不是还有李中堂在么?”
“李中堂?李鸿章?”慈禧忽然来了精神,兴奋道:“对!还有李鸿章,只有李鸿章在,他们就不敢把哀家怎样!”
这头正说这话,外头忽然一阵慌乱。慈禧随即惊慌起来,忙道:“小李子,快去瞅瞅,是不是追兵追上来了?”
“喳!”
李莲英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李莲英回来了,不过他身边又多了几个人。一个是庆亲王奕劻,一个是岑春煊,还有一人,已经是满头银发,却是湘军宿将,现任的两江总督刘坤一!
慈禧纠结的心,见到刘坤一的一刹那,瞬间如六月的雪一般,消融了。心里彻底落下了一块石头,碰上了刘坤一,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微臣两江总督刘坤一,见过皇太后!”刘坤一唱诺一声,就要跪倒。
慈禧也不知从哪儿来的灵巧劲头,一下子蹿了下来,几步抢过去,在其还没跪倒前,已经搀扶了起来。“爱卿一路辛苦了!”随即疑惑道:“爱卿不是在兖州么?怎么会……”
“微臣让皇上、太后一路受苦,心里实在不安……说来惭愧,关东军只派了两团人马,挡在兖州,微臣数次组织营头冲锋,却只落得个无功而返……昨日听闻北洋新军……连荣大人也……微臣无奈,一边派人紧守防线,自个儿带着人手前来寻访皇上、太后。不想巧了!刚入归德府,就碰上了。”
“可真是巧劲……”提起荣禄,慈禧又是一阵伤心:“可惜荣禄就这么去了……我大清又去一肱骨啊!”
“微臣该死!没能及时救援荣大人!”说着,刘坤一又要跪倒。
慈禧只是拉着其手不放。“关爱卿何事?关东军,虎狼之师!日本人都挡不住,更何况爱卿?”慈禧一叹,“诶,何贼厉害,转瞬便吞了我大清半壁江山。荣禄又去了……索性朝廷还有爱卿与李爱卿,将来振作朝廷,就全指望着你们了。到时候李鸿章主持洋务,爱卿主持朝局,内外放手施为,未尝不能重整旗鼓!”
老太太这话明面上是褒扬,实际上是点出,你刘坤一别拿大,你上头可还有个李鸿章牵制着呢。可对面的刘坤一根本没有慈禧预料中的反应,反倒是越听脸色越尴尬。到最后,总算囫囵着说道:“老佛爷……李中堂今儿头晌……过世了!”
慈禧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你说什么?”
刘坤一缓缓地,从袖口抽出一封折子,递上去道:“午间从上海发来的电报码子,是李中堂的遗折。”
慈禧颤抖着手接了过去,展开:“伏念臣受知最早,荣恩最深,每念时局艰危,不敢自称衰痛。如今銮驾未归,根本至计,处处可虞。窃念多难兴邦,殷忧启圣。臣敢请太后皇上举行新政,再图自强。直隶即失,两江乃诸疆之本,洋务不可停息,臣荐张之洞正式接管洋务事宜,臣在九泉,庶无遗憾。”
慈禧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身子晃了晃,差点儿仰倒!多亏李莲英手疾眼快,将其搀扶住。两大臂助,荣禄已经自尽,如今李鸿章又死了,这……这可如何是好?这大清国,难不成彻底完了?
见慈禧精神恍惚,周遭的人劝慰不停。刘坤一性子耿直,更是开口道:“李中堂病故,还请老佛爷节哀。微臣不变打搅老佛爷休息,这便退下……不知,皇上如今身在何处?”
见慈禧仿佛没听到一样,李莲英开口预说:“在……”
可他没没等说出来,慈禧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抢过话头道:“皇上一路染了风寒,正在后头歇息呢。这会儿怕是睡了,爱卿不如明日再见?”
刘坤一犹疑一下,随即应道:“既如此,微臣告退。”
刘坤一一走,其余人等呼啦啦也都退下了。屋子内只剩下了慈禧与李莲英。瞅着李莲英,慈禧已经双眼垂泪:“小李子,你瞧瞧,这刘坤一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太后!这日后若是到了江宁,还有咱的好日子么?”
“老佛爷……”李莲英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小李子,我待你如何?”慈禧突然开口询问。
李莲英一愣,随即赌咒发誓道:“老佛爷待奴才如再生父母!但有吩咐,奴才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好!”慈禧连道了三声好,而后左右瞧瞧,见没人,这才从袖口里抽出一只锦囊。打开,从里头掏出一个纸包。
“这是……?”
慈禧贼着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道:“趁待会儿皇上用药,把这个掺在药里……小李子,咱们能不能活命,可就全靠你了!”
“奴才……”李莲英吓得直哆嗦。不用问了,这纸包里是毒药无疑!慈禧这是打算要毒死光绪,而后即便另立新君,她老佛爷也总比现如今的日子好过。“奴才……”犹疑了半晌,李莲英总算下定了决心,一把拿过纸包:“奴才遵旨!”
(定时发布了。今儿两更了~今晚继续努力。存稿是有,可大多是半月前写的,现在看,连自个儿都觉着不满意。如果就这么几章,就把中国最后一个王朝画上休止符,而后留下无穷的烦恼给主角,这实在有些太过于想当然了。所以,从这章开始,几乎都是重新写的。大家以为呢?没有一个稳妥的过度,直接就掌管一个问题多多的国家,然后整个文章陷入单线发展,更多的时候像是议论文,这是在没什么趣味。兄弟琢磨着还是多线发展的好。这大清是应该完,可暂时还没到时候。不多说了,睡去睡去。晚上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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