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去了?”
王三饼一进屋,他妈就拿着擀面杖从厨房走了出来。
王三饼:“写作业去了 。”
自打知道他抢钱,他妈就没给过他好脸色,这几天看得格外严,就怕他出去惹是生非。
三饼妈双手叉腰,瞪着眼睛道:“放屁!”
她儿子,她还不清楚吗?
王三饼挺委屈,平时他撒谎,他妈听不出来,今天说了实话,反倒被骂了。
“真去写作业了。”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了今天老师给的卷子,他和光仔两个人各写一半,总算是糊弄上了,对不对不知道,至少字是写满了。
他本来不想写的,可廖敛写完作业后,挑着眉问他:“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王三饼:“……”
廖敛:“快点写,不写怎么考高中。”
三饼妈接过卷子看了看,还真没撒谎,这狗爬字,就是他儿子的手笔。
“你去谁家写的?”
王三饼:“廖敛家。”
三饼妈刚缓和下来的情绪瞬间又升了上去,扯着嗓子道:“你又去欺负人家小孩了?”
……是谁欺负谁!
王三饼急中生智道:“没,没有,就放学遇上了,他班那个小班长,学习可好了,初三的题都会,我就让她帮忙看了看。”
三饼妈对桂欢的印象很好,闻言道:“这就对了,你多跟好学生接触,别一天天招猫逗狗的,半大小伙子了,一点不让人省心,你看看廖敛那孩子,一看就听话。”
王三饼憋啊憋,没憋住,说道:“妈,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
三饼妈瞥了他一眼,啐道:“对,就像你,看着白白胖胖老实相,就不干人事!”
王三饼:“……”
“别说话了,洗个手,过来帮我剁馅,你不天天精力旺盛没处使吗?干点活就好了。”
“……妈,我刚写完作业,脑袋疼。”
“疼个屁,你就是懒病,你妈我小时候想念书都念不成,你还头疼,你过来,我给你拍拍!”三饼妈袖子一挽,一副下一秒就要拍上去的架势。
王三饼立马溜了,顺坡驴似的道:“妈,我不疼了!一点不疼了!我去洗手!我可喜欢剁馅了!天天就想剁馅!”
三饼妈笑骂了一句,跟着他进了厨房。
另一头,桂欢看了眼廖敛家的挂表,时间差不多了,她爸妈快回来了。
“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不会的,明天再说。”
廖敛送她到门口,从兜里掏啊掏,掏出来个东西,递给她道:“给你。”
桂欢正在弯腰穿鞋,抬眼就看到一张卡片,好像是吃干脆面抽的那种。
桂欢从小就对这些不感兴趣,什么悠悠球,跳皮筋,玻璃珠,小卡片,班级里流行过一阵又一阵,桂欢从来没买过。
她接过来看了眼,是个水浒人物,玉麒麟,卢俊义,上面写着:攻击力——98,棍棒天下无敌,一身好武艺。
桂欢不懂什么是稀有卡片,但她记得看过一篇报道,十几年后,集卡片的这帮男孩长大了,不知何时又开始流行收集当初的卡片,一套卡能炒到几万块钱。
桂欢还给他:“你留着吧。”
廖敛推回去:“这个很稀有,王三饼说买几十包都抽不到。”
桂欢眨了眨眼:“你怎么不自己留着?”
廖敛歪了歪头,圆圆的瞳仁黑黝黝的,说道:“我只玩扑克牌,不玩这个。”
……你还挺有原则。
见他执意要给,桂欢便爽快地收下:“我拿回去做书签。”
吃完晚饭,桂欢一家人坐在客厅看新闻联播,她妈眼睛盯着电视,手上快速地织着毛衣,看着红彤彤的毛线,桂欢忍不住道:“……妈,你在给自己织吗?”
桂欢妈笑道:“说什么胡话呢,这么艳的颜色,你妈我可穿不了,给你织的,一件毛衣,一个围脖,你穿肯定好看。”
桂欢沉默了两秒道:“我本命年已经过了。”
她十二岁那年,她妈给她备了一套红,连**都是红的。
桂欢妈:“不是本命年也能穿啊!等秋天就能穿了。”
桂欢本人并不是很想穿,她想了想,打算到时把校服拉链拉到脖颈,只在家里露出来,就让她妈一人欣赏。
桂欢扒着橘子,随意地说道:“我今天看见杨红和她女儿了。”
说起这母女,桂欢妈的笑脸就落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可怜吶。”
桂欢尝了一片橘子,挺甜,就喂给她妈一瓣,说道:“就没人管管?我今天看见杨红脸上都是伤,眼睛都睁不开了。”
桂欢妈嚼着橘子道:“谁管?杨红娘家人都没了,没人管这事。”
桂欢回忆了一下,家暴法大约是在一五、一六年出台的,现在这个年代,很多人都觉得打老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受害者很少有去报警的,就算报了,顶多算家庭内纠纷,大多走走过场。
她青年时期的神作《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还得等几年才会播放,播出之后,才引起了社会上的重视与探讨。
“杨红没想过离婚?”
桂欢妈:“谁知道呢,她就算想离,吴天顺那犊子也不可能松口,他现在天天跟个太上皇似的,怎么可能放了这好日子?”
桂欢:“社区妇联呢?不是之前宣传过,要维护家庭中妇女的利益,帮助共建和谐家庭吗?”
桂欢妈皱着眉头想了想:“有这事吗?”
桂欢:“……有。”
可能不是这年?
桂欢妈摇摇头:“说到底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他们妇联工作也不好搞,你看我们原来厂子里的妇联,说话都没人听的。”
说到这,桂欢妈好奇道:“你怎么对她家的事这么感兴趣?”
桂欢对邻居家的事很少问来问去,她上辈子更是没有过。
桂欢知道自己很冷漠,只要跟自己无关的,她都懒得去理会,无论别人是死了,伤了,她眉头都不会皱。
反观上辈子的自己,桂欢咽下嘴里的橘子,半天没说话。
她扪心自问,如果没有“日行一善”,她这辈子是不是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任由这母女俩自生自灭?
很快她就不想了,因为她知道答案。
她忽然想到,莫非“日行一善”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她认清楚自己有多么的不近人情?
又或是,是想办法让她活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桂欢垂下眼帘,又取过来了一个橘子,说道:“要开期末班会了,我在想主题。”
桂欢妈:“什么主题?”
桂欢眼睛盯着橘子上的橘络:“帮助身边不易察觉的弱势群体。”
“弱势群体?”
“像是残疾人,老人,幼儿,是人人都知道的弱势群体,还有很多不易察觉的。”
家暴的受害者,饱受心理疾病困扰的人群……有些人没有办法呼救,但不代表他们不期待他人的一份帮助。
桂欢妈重复了两遍,说道:“这个主题很有意义啊。”
桂欢绕开视线,低头道:“嗯。”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所做的一切,出发点并不是自己的内心,而是想要多活两天的“私欲”。
桂欢妈:“班会办好了,能多给你发个奖状吗?”
桂欢:“……应该能,有优秀班干部奖状。”
想到就去做,桂欢第二天就写了一篇文章,主题围绕着她们社区开展的妇联活动,宣传保障妇女权益,呼吁饱受家暴困扰的女性们要努力站起来。
文章里添加了许多对社区妇联的赞颂,以及对她个人的启发,促使她想去帮助更多的人。
算算时间,再过两年神剧就会上映,那么现在已经是筹拍阶段,说明上面需要这样的宣传。
桂欢想了一晚上,决定找妇联谈完之后,直接投稿给上级妇联。
可惜,她现在就是年龄太小了,要是再大一点,事情就好办多了。
中午午休时间,桂欢就去找班主任说了一下这次班会的主题。
班主任张老师今年三十多,体型微胖,也许是教育这项伟大的事业耗费了他大量的心力,才三十几岁,就已经开始脱发了。
张老师推了推眼镜,读完了桂欢的手稿后大受感触,说道:“主题选得很好,社会有大爱,你的演讲稿也写得很生动,相信同学们听到了都会大受启发。”
张老师又道:“你家住哪条街来着,哪个社区妇联?”
他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宣传?
桂欢:“……天福路,我们那儿妇联的工作人员非常热情。因为我有个邻居,家里就遇到了这种问题,她的女儿也在我们学校上学。”
张老师点点头,欣慰地道:“很好,出结果了可以与大家分享。”
桂欢看了眼张老师桌上放着的月饼和桃酥,抿了下嘴唇道:“老师,您还是少吃点甜的吧,我邻居有个人得了糖尿病,都截肢了。”
上辈子张老师就得了糖尿病,估计现在就有苗头了。
桂欢刚说完,头顶的余命就是一闪,直接给她添了一整天。
张老师:“……好。”
桂欢同学的邻居……真多啊。
下午放学,桂欢连值日都不帮忙做了,她得赶紧把这件事落实,干一票大的,顶她干几个月的值日生!
她们这片的社区组织都在一个大楼里,妇联在一楼的最里面,桂欢进去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在窗边写着什么,另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一边看报纸一边喝茶。
桂欢扫了一眼,看的是八卦版面,跟工作毫无关系。
桂欢敲了敲门,两个女人都抬起了头,写东西的女人摘下眼镜,问道:“你找谁?”
桂欢:“请问这里是社区妇联吗?”
喝茶的道:“对,这儿就是。”
桂欢提起一口气,露出最真挚的笑容,声音好比合唱团的主唱,有感情地高声道:“我是来感谢你们的!”
声音太过洪亮,余音在走廊里来回回**,旁边办公室的人都探出了头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喝茶的女人差点被茶烫到,一脸懵地看向对面的女人:“我,我们做什么好事了?”
说实在的,她们妇联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部门,每次去市里开会,都缩在后面听其他人的先进事迹。
写东西的顿了半晌,问桂欢道:“你是不是走错妇联了?”
旁边社区的妇联,听说最近搞了一个关爱单亲家庭的活动,被上面表扬了一番。
看到两人的表情,桂欢满意了。
心想:很好,她就需要这种“合作伙伴”,主打的就是一个好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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