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仙会盛宴

这都是什么事跟什么事？虎子脑袋里头一时间乱作了一团！

彭先生本是关内人，是为了躲避江湖纷乱方才赴身关东落户安家，在太阳山上，过起无忧无愁的小日子，给人看看事儿、自己种种菜、教教徒弟，自得其乐。怎么忽然之间，从东北大护法仙家黑妈妈的嘴里听到这么个名字呢？自家师父什么时候？跟这种大人物有交集？

只不过上仙问话，虎子不敢怠慢，连忙答道：“回黑妈妈的话，我本是我父亲收养的孤儿，在他名下记做弟子，由其抚养成人。自小我便是从我家师父姓氏，数月前才定下父子之名分。非要论，称为义父更为合适一些。”

“哦，这就对了。”黑妈妈点了点头，“鬼家门在关内也是很有名气，来关东安家落户，说是要藏拙盖一盖以前的名声，自称为‘俗世道门弟子’，倒也是有几分缘由。你们这一门可是真有意思，做师父的刚到关东就杀灭鬼王，做徒弟的不过小小的年纪就能只身一人大破鬼域，果真是名师出高徒。也得亏你不过是他的义子，若不然我还在想，那彭秀篆原本是个鬼吗？”

黑妈妈这话一出口，虎子脑门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到下巴尖儿，掉地摔八瓣儿！这黑妈妈当真不愧东北大护法之名，一语道破了虎子的出身来历。本来彭先生自身阳气度给虎子一次，而后用个折寿的法子再救他一次，已经是把他身上的鬼气掩藏得很好了。虎子长到这么大，自己都没觉出毛病来，黑妈妈只不过搭眼一瞧，便是把他看了个通透。

“黑妈妈，您说笑了？”虎子打开低着头掩着自己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回话。

黑妈妈见虎子的窘态，也是忍俊不禁：“别那么拘谨，我又没说什么别的。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出身，不管练的是哪家的法门，心正则行正，行正则法正，不偏不倚，不蔓不支，便是可以称之为正道修士。我且问你，你杀过人吗？”

虎子不敢说话了，这可怎么答？说杀过，黑妈妈要是再问杀的谁呢？橘金泽可就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坐着！说没杀过，对着这么一位上仙撒谎欺瞒，虎子自认为还没有吃下过熊心豹子胆。

“他确实是杀过的，就在昌图府的地界儿，我知道。”没等虎子，想好怎么开口，十七奶奶接过了话头，“不过这小子有趣的很，就连杀个人都要闹出许多的动静。好在杀的也是该杀之人，不然我便是出手料理了。”

黑妈妈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场众多仙家，也是你最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一念成魔一念成仙，这话多半是说给你听的，日后要收敛一些，别做太多出格的事情。”

胡十七道了个万福：“黑妈妈你提点的是，我以后一定会多守规矩。”她又转头向着虎子：“没你什么事儿了，坐下吧。”

虎子迷迷糊糊又落了座，这一坐下来，才发觉自己两条腿都发软。黑妈妈将高台上的仙家修士一个一个叫起来答话，虎子一点儿都听不进去。

他在那儿思量，十七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她把自己拎到这种场合来，安排了这么高的位置，与黑妈妈三言两语，便是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鬼家门内为人处事一向低调的很，就是害怕再惹上什么麻烦。按照彭先生的说法，他的仇家可不止龙虎门一派，虎子的师爷算是得罪了整个儿关内的名门正派。

这一回可好，这身份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在这么个场合被捅了出去，人尽皆知了。虎子现在低着头默念经文，都能感觉得到周围一道道目光透过自己的身子，似乎是要把自己看一个明白。若是目光可以杀人，虎子现在已然是万箭穿心了。

只身一人大破鬼域，好大的威风！胡十七这样的大仙家，都是爱惜皮毛。你肯以身犯险的，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修士做了这样的事情，怎能是不惹得，其他仙家关注？

虎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却总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把鬼家门推到台面上，把他这么一个小辈介绍给众多有头有脸的仙家认识，对十七奶奶到底有什么好处？无利不起早，虎子绝不相信这是胡十七一时兴起，一拍脑门作出的决定。

虎子苦熬了小半个时辰，黑妈妈才算是问完了话。她又燃上了一锅儿烟，说：“大清朝国运衰微，百姓凄苦度日，保家仙们受的供奉少了，受的祈求多了，若是分内之事，能帮则帮，分外之事……听天由命。逢乱世出英雄的时节了，出马仙们也都耐不住寂寞，纷纷出山。讲一个大家都明白的道理，选弟马尤其是要看心性，别着急立堂口跟错了人。入世修行到底是以人为主，选错了弟马，仙家们也是要吃大苦头的。做了出马仙就掺和了凡人之间的事情，什么事当做什么事不当做，还是要看你们自己怎么选，我是发现弟马品行不端，还是趁早散了堂口的好。”

底下仙家全都应和：“谨遵黑妈妈教诲。”

黑妈妈一笑：“哎……山中无岁月，仙家无老少，大家有论资排辈的习惯，可在我看来都是我东北的仙家，也就都是我门下弟子。勤勉修行早成正果才是正道，当初立志发愿修行的时候，许下的誓可千万别忘了。听我一个老太婆唠叨这么多也烦了吧？这中秋先会是个大喜的日子，本就图一个大家团圆相聚，却又不知不觉说教了许多，我也便是不多讲了，开席吧！”

开席？虎子有点闹不明白，这中秋仙会不是听黑妈妈她老人家讲经传道吗？怎么问了一圈儿的话，就是要开席了呢？

没等他反应过来，梁云达往前一站，高声道：“传黑妈妈话，开席——”

声音很洪亮，声调拉得很长，虎子忽然胡乱想到，这梁云达在这场仙会里，干得算是总管大太监的活？这个想法让他不由得笑出了声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开始胡思乱想，可能是刚才想得太多，脑子已经乱了。

说是开席，可一直没见到有人端着菜肴上来，虎子四下顾盼心里疑惑，面前的方桌上却是开始闪烁荧光。虎子好奇想去伸手半悬空临摹石桌上面的阵法，那阵法里忽而传出了菜肴的香气。

虎子一抽手，那桌上便是凭空出现了四冷四热八碟菜、一碗汤、一壶酒、一副碗筷和一小盘月饼！

虎子不由得一时惊为天人——这才是真正的神仙法呀！点石为金化腐朽为神奇，凭空这变化出美酒佳肴！怪不得说天上神仙居所饮食无穷，有这般法术，怎会是愁吃什么喝什么呢？

黑妈妈给自己倒了杯酒，高举杯盏：“我祝愿诸位仙家修士，早成正果，位列仙班。”

众仙家也都举杯回礼，嘴里说什么祝酒词的都有，也不整齐，乱糟糟一片。一万多人沸反盈天。虎子并不知道这个规矩，慌乱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了一句“祝黑妈妈福寿延年，喜乐平安”，便是也随着众人把酒饮了。

他对于喝酒这件事一直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全是因为付道人当初那一杯加了料的药酒，把他害得不浅。这酒也本是捏着鼻子往下灌，进了嘴里他才觉出不一样。这酒不浓不烈，也喝不出什么呛嗓子的味道，反而清香沁脾，入喉一道暖线流到胃里，那一丝一缕的热气再返涌到头顶心，在灵台上一点，只觉得心里安宁了下来，之前思绪纷乱，惴惴不安的感觉一扫而空。

这便是传说中的玉液琼浆吧？

喝完了这杯酒，虎子才想起来刚才自己说的祝酒词有问题。位列仙班便是与天地同寿，哪里有什么“福寿延年”的说法？凡人都求着黑妈妈，保佑自己平安无事，哪里有凡人说祝仙家“喜乐平安”的。

虎子不知道其他的规矩，也就小心翼翼地没动筷子，观察着旁边的人都是什么反应，免得露了怯。没想到无论高台上还是高台下，许多仙家都站起了身端着酒随意地四处走动了，还有好些个本是坐在下面的大仙来到高台上，向黑妈妈敬酒。

虎子这才明白，这所谓的中秋仙会，当真只不过是一场盛大的集会而已。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只不过在修士之间，规格很高，寻常人来不到这里，能参加中秋仙会，算得上是一份荣誉，也算是关东大仙家们对于其身份的认同。

虎子想通了其中关节，也就端起了一杯酒，站起了身，向着高台上边走了过去。路过的时候和橘金泽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来到了十七奶奶面前，一举杯，一弯腰：“十七奶奶，在下敬您老一杯。”

“哎呦……”胡十七嗔笑道，“我当真就那么老吗？”

虎子摇摇头：“您是大仙家，幻化的皮肉上看不出来您的年岁，但是在您面前，我还是要执晚辈弟子的礼仪不是吗？”

胡十七点了点头，与虎子碰了一下杯：“人都说大智若愚，你生得虎头虎脑，却长了这么一张巧嘴，也是会哄别人开心。这杯酒，我喝了。”

虎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十七奶奶，您这样的前辈高人，应该是没有闲心与我这样的小辈开玩笑的。今天，怎么就推了我一把呢？”

胡十七对于虎子这问话略微感到诧异，却一扭头，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