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附近有许多简易餐车,这会儿没有后世丰富,饮品居多,从两毛钱一袋的刨冰水,到三毛钱一袋的果汁奶,再好一点的,就是玻璃瓶装的汽水。
廖敛转来这么久,没怎么吃过学校门口的小食品,关键是劳动公园离学校太近,公园里有个人工湖,里面成群结队的红鲤鱼,廖敛每天放学都得去看两眼,比学习认真多了。
夏天的鱼不算肥,廖敛掐着日子,等到秋天的,就差不多了。
反正那么多条,他捞两条回去“养”,应该没有人会发现。
廖敛看着五颜六色的刨冰水,挑了一个黄色的,一个红色的,问桂欢:“你要哪个?”
桂欢从小就不爱喝这个色素糖精水,喝完了舌头五颜六色的,嘴里还反酸。
桂欢在泡沫箱里挑了挑,翻出来一个果汁奶。
还是小时候的味道,甜甜的,一点奶味都没有。
两人顺着走,看到了一家馅饼店,油乎乎的馅饼散发出刚烙好的香气,廖敛手里捧着两包刨冰水,一起往嘴里挤。
桂欢纳闷:这么喝不会窜味吗?
见廖敛不走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烙饼台,桂欢问道:“吃馅饼?”
廖敛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双手用力挤着刨冰袋,似乎想快点喝完。
老板热情地招呼道:“来几张?”
按照桂欢的饭量,最少是六张打底,但掏钱的不是她,她就看了看廖敛。
廖敛不啰嗦,从兜里掏出零钱,自己又添了三块钱,咽下了嘴里的冰水道:“这些能买几张?”
馅饼五毛一张,五块钱能买十张。
老板劝道:“你俩吃不完吧。”
廖敛:“能。”又问桂欢:“你吃得少吗?”
桂欢:“……普通饭量。”
找了一张桌子,两人坐了下来,廖敛不知道从哪儿又翻出来了一包鱿鱼丝,一边嚼一边看地上正在搬食物残渣的蚂蚁。
桂欢发现了,只要廖敛闲着,他就会给自己找点东西吃,要不就盯着会动的东西发呆。
饼烙到一半,烙饼台下面的煤气罐空了,老板正在送饼,老板娘有些吃力地从墙角搬新的煤气罐。
桂欢眼睛一亮,心想:真是只要肯寻找,处处是机会啊。
三步并作两步,桂欢赶紧上去帮忙,就怕自己再慢点,老板娘就把煤气罐拖过来了。
上空准时增加命数,桂欢跟老板娘说了句不客气,回到了桌子边上,就发现廖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
桂欢:“……怎么了?”
廖敛:“你为什么要帮她?”
桂欢:因为我是大半个身子迈进棺材,只有脑袋露在人间的人,懂?
“互相帮忙,收获善意,我就喜欢做好人好事。”
廖敛似乎不太懂,他歪了歪脖颈,道:“为什么?”
桂欢:“……因为我这个人太善良了,看不得别人有困难。”
廖敛:“天禧……我舅舅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桂欢:……行吧,她选择奸。
“你舅舅说的只是少数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才会去献殷勤,我不一样,我日日行善,别无所求。”
廖敛又看了她几眼,从袋里掏出了一根鱿鱼丝,问道:“吃吗?”
桂欢接了过来,鱿鱼丝软硬度刚好,鲜味十足。
两人干坐着太尴尬,桂欢挑起话头道:“你家的猫是什么品种?”
廖敛的舅舅在家对他耳提面命,一旦说吐露嘴了,或者作出了不太符合“人类青少年”的举动,就说他家里养猫了,他在模仿猫。
廖敛想了想,说道:“上古品种。”
桂欢:“……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上古品种?剑齿虎吗?
廖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有。”
桂欢喝了一口果汁奶,无言了几秒,锲而不舍道:“什么颜色的?”
廖敛似乎没想过她会问,手里抓过来一双一次性筷子,慢悠悠地撕上面的木头毛刺,垂着眼睛道:“黑色。”
“没有纹路?纯黑色?”
“有,暗色斑纹。”
桂欢想象了一下,黑色皮毛上印着暗纹……除了豹崽子,她想不起来其他的。
“可爱吗?”
廖敛皱了皱眉头,道:“不可爱,很威风。”
桂欢实在想象不出来一只猫会有多威风,问道:“威风?怎么看出来的?”
眼神?还是步伐?
廖敛劈开一次性筷子,把一根塞进嘴里,看样子是在磨牙,口齿不清地道:“它长了一对山羊角,豹子身,嘴里呲出来两条象牙,头颅似虎,脊背上一对鹰翅。”
从“一对山羊角”开始,桂欢就沉默了……
他是在说笑吧?是吧?
廖敛似乎很喜欢黑色幽默,讲起笑话来一本正经的,丝毫不笑场。
说完了,廖敛抬眸看她,有些得意地道:“是不是很威风?”
桂欢:“……挺威风,你在哪本书里看到的?”
廖敛先是得意,随后又皱起了眉头,嘴里嘟囔了一句:“忘了。”
嗯,那八成是他自己编的。
桂欢把果汁奶喝完,馅饼就被端上了桌,还多给了一张。
老板娘笑着道:“谢谢你帮我搬煤气罐,送你们一张。”
桂欢眨了眨眼:“谢谢。”
廖敛夹起一张饼,看了看桂欢,又看了看老板娘,张嘴咬了一小口,下一秒就飞快地吐了出来。
他伸着橘黄色的舌头,一口接一口地吸着凉气,显然被烫到了。
黄色和红色的刨冰水将廖敛舌头染成了橘黄色,打眼一看还挺鲜艳。
桂欢看他蹙着鼻梁的可怜模样,起身去买了一瓶冰水,递给他道:“馅饼里都是热汤,你放凉点再吃。”
桂欢不怕烫,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刚烙出来的馅饼外脆里嫩,桂欢连着咬了好几口。
一抬头,就看见廖敛还伸着橘黄色的舌头,眼馋地望着她。大眼睛望穿秋水的,还挺可爱。
桂欢把嘴里的咽肚,夹过一张饼,从中间撕开,冲着里面猛吹了几口气,推给廖敛。
廖敛又馋又怕烫,舌头舔了几次嘴唇,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眼睛瞬间亮了,沿着饼边啃了一圈,吃得满嘴油。
两人低头吃饼,谁都不说话,桂欢吃了五张就不吃了,帮廖敛吹凉。
夏日的傍晚,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吃完了饼,廖敛起身就想走,桂欢扯了点纸递给他:“擦擦嘴。”
廖敛接过纸并没有擦嘴,而是揣进了兜。随后伸出舌头,围绕着唇边,三百六十度舔了一圈。
还顺势舔了舔手指头和右手心,紧接着,右手就在桂欢诧异的目光下,用力往脸上擦了几下。
廖敛眯着眼睛,一脸惬意。
桂欢:“……”
这点油水可真是一点没浪费,全抹脸上了。
桂欢转过头,全当没看见,往前走了几步,廖敛就追了上来,蹭着她的胳膊走了过去。
廖敛比她矮,用油手擦完的脸蛋直接蹭过了她的肩膀。
桂欢:“……廖敛。”
廖敛还在舔嘴唇,来来回回,他的舌头很长,感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舔到鼻头。
“怎么了?”
“你是不是把油蹭我身上了?”
廖敛歪了歪头,又走了回来,直直地看着她的校服,桂欢赶紧挪开一步,就怕廖敛一个健步舔上来……
廖敛看了看,认真道:“没蹭到。”
桂欢扭头看了两眼,确实没有油印子。把袖子靠近嗅了嗅……嗯,一股馅饼味。
廖敛回头问道:“你要回家吗?”
“回,你呢?”
廖敛摇摇头:“我要去公园散步。”
桂欢:……你又不是老头,吃完饭去公园散什么步?
“不回家写作业?”
廖敛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不会。”
桂欢:“……那就不写了?”
廖敛:“不会,没办法。”
回答得相当随性。
桂欢见识过各种逃避写作业的人,从抄别人的,到胡编乱造,就没见过廖敛这么坦**的,直接摊牌,我不会!
两手一摊,就开天窗!爱谁谁!
廖敛用手心蹭了蹭脸,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她,道:“你要教我吗?”
桂欢不想教,一点都不想。
从她跟廖敛的接触来看,这孩子的成绩应该处于小学毕业都摇摇欲坠的水平,就更别提他的理解能力了。
但正所谓吃人嘴短,她刚吃了廖敛五张饼,现在说不教,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况且,帮助后进生,也算是做好事吧?
桂欢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地道:“你想跟我一起写作业吗?”
廖敛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想去看鱼,但鱼不会跑,他可以晚点再去看。
廖敛点点头:“想。”
二十分钟之后,桂欢就后悔了。
她还是低估了廖敛的水平,当廖敛举着一个十岁孩子都会的常用字,问她怎么读的时候,桂欢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桂欢问出了她至今为止最大的疑问:“廖敛,你小学在哪儿读的?”
廖敛:“家。”
桂欢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哪儿?”
廖敛的目光被上空飞舞的蚊子所吸引,眼珠在眼眶里来回转,回答道:“在家读的。”
桂欢:“……为什么?”
以廖敛家的经济水平,根本不可能上不起学,不请家教在家开小灶就不错了。
廖敛双臂一展,“啪”地一声脆响,精准地拍中了蚊子。
他舔了舔嘴唇,忍着没往嘴里送,摊开手,示意桂欢用纸包走。
“我爸说,我身体状况……不适合。”
桂欢:……就你这能跑能跳还能打架的身体状况,有什么不适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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