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贼倒也倒霉, 光天化日之下铤而走险,又未看见里头的官爷,没几下就被抓了个人赃并获。
被偷的客官正感谢着, 四周也有些看客拍手叫好, 一场不大的案子还没完全开始就已经了结。
插曲很快便过去,热闹的街头又恢复往日常态。周官爷听着身旁百姓们的赞许颇有些高兴, 转身却看见苏眠月正用颇为复杂的表情在看着自己。
“苏掌柜,怎么,可还丢了什么东西?”
苏眠月只定定站着,心里已然百转千回不知想了多少。
“没, 许是前些日子落下什么病根了,腿脚不知怎的时常如刀割般疼痛。”
周官爷没多想, 颇为关心地扶着她坐下:“那可得注意。本就天寒刺骨的,过了水可不是小事, 只喝汤药是远不够了, 得空还需找找大夫外敷针灸。”
苏眠月看着他, 轻声道:“官爷如何知我这病是落水而来的。”
周官爷一愣,看着苏眠月一脸认真的神情,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苏府只对外说我不过风寒温病, 连八珍馆的几个伙计都不知我因何患疾。”她的双眼像是有难以躲避的洞察力,让人难以直视,也让周官爷语塞。
苏眠月心中其实已经隐约有答案。
“那夜的另一群黑衣人, 其中一个是你吧。”
周官爷这下更是直接愣在原地。
她一开始也以为一切都是巧合, 包括介绍什么店小二。只是看着那两个在店中忙碌的身影,她怎么观察怎么都觉得蹊跷。
那二人虽乍一看便是常干粗活的人, 可认真看他们的手, 却能看出一些位置奇怪的茧子。
那茧子不像干活而得, 反倒像练习什么兵器留下的。八珍馆的小二虽对比起京城已算酬劳颇丰,可这二人哪怕是去镖局或者去其他地方所得所获轻轻松松便能更多,有什么理由如此安分留在八珍馆呢。
倒像是受谁之命特地留下保护她似的。
“是不是闻绪风。”
还未等对方回答,看着他的表情苏眠月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是闻绪风派你来的,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天遇到讹诈开始?”
周官爷见苏眠月心中已然有了定夺,便知自己再作何解释都于事无补。
他苦笑了一下,默默点头:“苏掌柜果然聪慧过人,侯爷没看错。”
她皱着眉头问道:“他为何让你过来,究竟发生何事?”
想到闻绪风离开前对她的嘱托,又看着眼前人颇为坚定的眼神。几番斟酌下,他还是开了口:“侯爷吩咐我盯紧八珍馆,莫让有心人伤及八珍馆。特别是保护好你,别让你有任何三长两短。”
“从何时起。”
“冬至前几日。”
冬至前,倒是她去侯府找闻绪风之前。
她忽然失语,闻绪风这是早早便知自己的险境,已然提前为自己准备好了护卫。
周官爷看着低声说道:“侯爷是担心你,丞相府一直以来便视苏府为眼中钉,你同侯爷更是有婚约在身。想必苏姑娘也曾听说,近来朝堂动**,朝前明争暗斗东宫易主。黎经狗急跳墙,耐不住性子方才想着对你下手压制侯爷。”
他说着说着,看着苏眠月逐渐深沉的表情,不知自己是否多言。
苏眠月沉默不语,思绪万千,忽然想到了闻语鸢落水。
她怎么会落水呢,明明坐马车回去的,是谁让她落水。
闻绪风是从何时起开始恢复之前的冷脸,明明他们二人早已心意相通,怎又忽然间变得如此疏离。
黎柔儿她也好久未见,照理说将军府设宴京城有头有脸的的人多少都去了,她连一个小小的乞巧宴都会出现,那么大的宴会她怎么会不去。
她越想越觉得其中有隐情,而这么多事情里,闻绪风竟一件都没和自己坦白。
“闻绪风现在人在哪?”
周官爷沉默片刻,说道:“禹城。”
“你的真实身份不是普通官吏吧。”
周官爷一愣,看着苏眠月。
她轻声道:“此地衙吏我大多都是见过的,没你这么身手矫健。”
对方叹了口气,笑道:“在下佩服。”
“他还交代了你什么。”
周官爷摇摇头:“也便只有保姑娘左右。”
苏眠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说道:“只护我左右,那周官爷又为何打探京城中我的传闻是真是假?”
周官爷这下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幸好这个角落没什么人,否则他此生语塞次数最多的一日将让他丢尽脸面。
苏眠月猜也能猜到,想必闻绪风还交代了一些其他莫名其妙的事情。一边要将自己同他的婚约延期,一边又担心其他人对自己有意上门提亲。倒是事事考虑周到,人虽不在,却想着方方面面绑着自己。
还真是城府颇深。
“传闻的确是假的,但你不必和他禀报了。”
周官爷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可是…”
“你的正职应该是做其他事情吧。”她喝了口手中已然凉了的茶水,轻声道:“这些职务之外的事情,不必如此面面俱到,只说其中一二便可,他不会将你如何。”
“我也有事相求予你,这应该才是闻绪风所托吧。”
他看着眼前人的神情,至少比他想象中平静,即便已知隐情也不像是会和侯爷决裂的模样,因而也放下心来。
“苏姑娘可是遇着了什么事,周某必当尽全力帮忙。”
苏眠月看着他,缓缓开口道:“帮我,找一个细作。”
禹城一隅,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几个护卫抓着一小吏模样的人,正压在邵王面前审问着。
“说,这簪子哪儿来的!”
被压着的那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看着面前颇为阴森的气氛吓得屁滚尿流。
“小的,小的不知道啊……啊!!! ”
旁边面无表情的护卫直接抬脚狠狠踩住了他的手,还用力地碾了碾。
邵王撇了一眼那人,表情阴沉得若阎王再世。他薄唇轻启,语气比这大雪天冰冷刺骨更盛。
“这嘴既无用,便缝了。”
那人听到这句如梦魇般的话语吓得浑身哆嗦,谁料旁边竟还真有人拿着一根粗长的银针,针头穿着线,像是早就准备好就等候着吩咐照做。
他立刻吓得磕头求饶:“小的真的不知道,这簪子是一女子给我的,说是想换点钱,多少都行!!”
“什么样的女子?”
“小的只记得她长得极漂亮,身上穿得单薄,看起来孤苦伶仃的模样…对,对,眼角,眼角有颗红痣!!”
几人愣了一愣,齐齐看向了邵王。
却见那座上的人面色比方才还要阴沉,像是在极力隐忍些什么。
闻绪风在楼阁栏杆上站了许久。
近些日子都是大雪,整个禹城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苍凉又凄美,倒是让他思绪飘散。
不知过了多久,邵王从屋里出来,并肩站在他身旁,脸色比方才进屋前更难看。
闻绪风并未回头看他,只开口道:“如何。”
邵王看着远处的景,像是要透过这些看另一个地方。
“去药王谷。”
“你不用去,我去。”
“不,本王要亲自去。”
闻绪风这才转头,只见对方脸色阴霾密布,只怕无人能左右他的决定。
二人就这样静默了良久,然后邵王开了口。
“我听闻那日黎家小姐从你府里哭着出来了。”
闻绪风冷笑一声,开口道:“王爷的眼线何时能从我侯府撤走。”
邵王像是没听到他的冷嘲热讽,继续说道:“怎么,你说了什么拒绝了那女子。我可是听闻她钟情你许久。”说道这里他笑了一下:“以至于任何挡她路的女子,都被她算计过。”
闻绪风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虽黎经是此计主谋,可若不是她,卫玉棠又怎么会被算计许给黎靖知。
从那日射箭赛术起,他便留意让人去查当时都有何人在左侧场。
一一核查后发现了一个不该在的人——丞相府的婢女。
黎柔儿对他的心意他并非不知,但碍着黎经在,他倒对她倒也算疏离有别。
只是自己虽一直对她不理不睬,对方却好似不懂收敛。忌惮着这黎经他自然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但也让人隐晦警告了黎柔儿。
只可惜,此女似乎不大听劝。
“本王听说你左一句从未动心,右一句此生不见,将黎柔儿伤得梨花带雨。”
“王爷的眼线消息如此灵通,方才也不必多次一问了。”
邵王摆摆手道:“这便罢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转身打量着闻绪风:“你怎能如此绝情,让黎经将她许配给赵先这无能小儿?”
闻绪风神色自若不为所动:“我不过是给他指了条明路,他自己的女儿嫁给谁和我有何干系。”
邵王看着对方,甚至闻绪风和自己是一路人,便也只一笑而过。
“所以你去药王谷做什么,天高路远的,放心得下你的心上人?”
闻绪风眼神看着又开始纷纷扬扬的大雪,缓缓开口。
“我要找一味药。”
“什么药?”
他看着空中的雪花,觉得这场雪和那年山涧下的雪像是同一场。
“能让人恢复记忆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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