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棠因为在国外的事情,使得名声大噪,当地的一些活动纷纷找上门来,丁筱雅作为特助,自然是紧密的安排着行程。
因为工坊公司人多为杂,所以两人便在咖啡店里规划,丁筱雅刚做了份详细的表格,推给她看,“苏棠姐,你看咱们这行程都排满了,今年下半年有的忙了。估计魏先生公司那边也是忙得腾不开身吧。”
沈苏棠本欲推掉一些不重要的,但粗略的一看,似乎都不太能推得掉,“筱雅,我目前接到的国外的合作邀请也很多,但是比较重要的是一位日本太太的合作,她要的时间比较紧,需要我亲自过去一趟东京,其他的合作只能拜托你帮忙了。”
丁筱雅思索道:“也是,咱们这行程实在是太满了,我们不可能每一个合作都得接,只能接一些比较重要的合作,最好是不需要苏棠姐当面出面的合作,我可以帮忙去洽谈下,然后两边没问题的话,就让工坊开始动工。那苏棠姐就可以放心去东京了。”
“苏棠姐,那你去东京的话,要跟魏先生一起吗?还是你自己一个人去啊,要是你一个人的话我有点不放心哎。”
丁筱雅眨巴眨巴眼,单手托在下巴上,凑近她道。
沈苏棠只是轻笑一声,自然是她一个人去。
“放心,筱雅,我之前已经去过很多次了。沈氏工坊之前的外贸订单,都是来自日本的缂丝腰带,对那边我已经很熟悉了。”
她不是第一次单独的去国外谈合作。
丁筱雅挠了挠头,皱眉道:“我就是看到那边当地的新闻,说是有个丧心病狂的歹徒杀了人,目前还在逃逸,警方还没把凶手缉拿归案,我就有点怕怕的。”
如果是这样的新闻被魏劭骁得知,一定更不会放她独自前去。
沈苏棠沉吟了一下,“筱雅,我打算坐明天上午的飞机,你帮我跟魏劭骁保密,等我到东京后我再亲自告诉他。公司目前很忙,我不能让他跟我一起去。”
丁筱雅略有些为难,可在苏棠姐恳求的目光之下,她又没办法不答应。
于是,只好点了点头,答应她帮她保密。
沈苏棠露出微笑,“我再看看有哪些合作暂且需要搁置的,排列一下轻重缓急。”
“苏棠姐,这种分内之事还是我来吧!”
丁筱雅笑嘻嘻的搬过去笔记本,按照甲方那边合作的时间,从近到远的进行排列着,整个表格往下滑了许多。
沈苏棠看向身边的透明玻璃,注视着大街上走来走去的行人。
人群中,忽见季霈抬步走进自己所在的咖啡店,与她对视了一眼,带着一分温笑。
“沈小姐。”
不出意外,季霈果然走到了她的面前,指了下她左边的座椅,问道:“请问,我可以坐下吗?”
“季先生,请坐。”
沈苏棠唤了下服务员,点了杯冰美式咖啡。
丁筱雅一看竟是季霈,便没什么好气的合上笔记本后盖,起身说道:“苏棠姐,我去上个卫生间啊!”
沈苏棠点头。服务员将咖啡放在季霈的面前,“先生,请慢用。”
“多谢。”季霈缓声一笑,对沈苏棠道:“这一次让你破费了。下一次,我请你。”
沈苏棠认为,或许没有下一次了。
“不知,这一次的米兰时装周,有没有给季先生带来什么收获。”
她端起温咖啡,缓缓品尝了一口。
他在时装周上的作为,她认为他还欠他们一个道歉。
季霈的身子坐得很正,他的双手交握,缓缓道:“沈小姐。我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向你郑重道歉。我知道你跟魏先生都对我有所怨恨,我自知没有办法赎罪。所以如果可以,我将会答应魏先生,关闭缂丝公司,并离开中国前去法国巴黎,开一家中国人开的缂丝画廊。”
沈苏棠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季霈会主动承认错误,并以这样的方式向自己道歉。
见她沉默着,季霈继续说:“沈小姐问我这一次的米兰行有什么收获,对我而言最大的收获,便是沈小姐这一次的旗袍作品,这件作品让我的眼前一亮。我回想起第一次回国时候的光景,那时怀揣着对缂丝的理想,缂丝的初衷,到了最后,却发现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偏。你说的对,我确实是个眼里只有金钱和利益的商人,我自诩圆滑,而当时也认为这并没有错。”
两人能像今日这样坐下来交谈,还是上一次在公司分道扬镳,产生分歧,为了该怎样发展缂丝而起争执。
那时他甚至放下话说,她会后悔,而沈苏棠却说,她会一直坚持在这条路上,坚持自己的初衷,永不后悔这一次的离开。
事实证明,她做到了,并做的如此的优秀。而最应该后悔的人,却是自己。
“你只是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沈苏棠抬眼,看着季霈,“你尝到了缂丝带给你的巨大利益与甜头,便回归到了你作为商人的本质。你责怪我因此而离开你的公司。那时候,想必你会觉得我坚持我所谓的初衷很可笑吧。季先生。”
季霈并不否认。至少当时他确实是这么所想。
一个满是金钱物欲的世界,却有人跟他谈初衷与理想,他认为那些都不过是空谈,他更喜欢实质性的东西。
从那一刻,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了一开始的初心,妥妥的成为了一名缂丝奸商。
“所以,季先生是当真认识到自己的不对。而不是因为我跟魏劭骁,正掌握着一切对你不利的证据,所以才不得不向我当面道歉,是吗?”
沈苏棠只是带着一抹平淡的微笑。
“如果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不会想要把我的缂丝公司卖给你们,去巴黎开家画廊,以此来度过我的余生。沈小姐,请你原谅我之前所做的错事,请给予我一次机会。我们仍然做回当初的朋友,一起互相帮助。”
季霈抬起桌上的咖啡,喝过一口,停顿了一会,说道:“若我不是真心实意,又怎会让你们作为我的定时炸弹,埋在我的身边。”
沈苏棠无法全然的看透季霈,他自己的内心真正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或许他口中所说的是真的,也或许是假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季先生明白就好。”
沈苏棠缓缓的匀了一口气,看向窗外的街景。
季霈循着她的目光看向,“这一次,我想了很多。其实,我一直都在逃避。我明明记得季瞳临终前的愿望,我却要装作不知,继续照着我所想对缂丝未来的规划而继续前行着。直到昨天,我在沈小姐的工坊前,听见了你跟老太太的谈话,我才彻底想明白。我只是一味的索取,而不知回报。我只是利用了缂丝,当我的工具。”
沈苏棠不免有些疑惑,她当时没有看到他在现场。
或许是那会的注意力都在老太太身上,没有看见人群外角落里的季霈。
“所以我决定,将缂丝公司由魏先生收购,并用其中部分的钱,捐增给公益。我会在当地经常性的举办一些展览,以及非遗大会之类的宣传活动。我想回归到一开始时候的自己。”
他做了很大的决心,从回国的路上一直在考虑,最终真正决定下来的时刻,就是刚才与她说话的时候。
季霈眼中的沈苏棠,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在她的身上,永远能看见鲜活的光亮。在她上台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一切,照亮了自身周围的黑暗。
沈苏棠微怔了一会儿,思忖着道:“这是你打拼下来的心血。”
“但是它不纯粹。”
季霈拿起西装里的怀表,那是很古老的怀表,很是陈旧,怀表里的照片是妹妹季瞳,“瞳瞳说过,如果一个人忘了初衷,也就失去了最纯粹的灵魂,变成黑暗的灵魂,永远徘徊在地狱,无法在天堂上幸福。瞳瞳说,以后想在天堂上等哥哥。”
怀表里的季瞳,天真单纯,笑容灿烂。
季霈的指腹,缓缓的落在她嘴角的梨涡上,那灿灿而又动人的笑容。
沈苏棠此时仿佛失语一般,竟是不知要说些什么,于是到嘴边的那些话,都成了两个字:“祝好。”
如果是这样的决定,一定是他发自内心的,真正想要的。
季霈温笑着说:“多谢。沈小姐也是。”
沈苏棠手握在咖啡杯上,嘴角缓缓露出笑容,与季霈相视一笑。
这一次,是真心的笑。
季霈清声的问道:“沈小姐接下来打算去哪里赶行程?有没有我能够帮到你的地方。”
“接下来会去日本东京,定制一个特别的缂丝腰带。”
沈苏棠很期待这一次的合作。
“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来找我。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是朋友。”
季霈补了一句,“就算是同行,也是朋友。”
沈苏棠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没想到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这句话,他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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