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八街,起混沌卦,悲在多灾多难,喜在虚惊一场。凡事小心……”沈天青慢悠悠地念着,“上次我朋友来这里喝酒赶巧听见了这一卦,出自仙姑之手,没错吧?”
十三仙吧台下的手已经暗暗使力,几乎要把酒杯捏碎。看来上次那三个男人,就是沈天青故意安排来的。
白朗走了过来。他倒是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沈天青,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还没点好饮料吗?”
“我觉得坐在吧台这里比较带感!”沈天青干笑了两声。
看这个态度,白朗还没认出自己。十三仙微微定了神,决心静观其变。
白朗拉过一把高脚椅坐下,:“你说要当面交货,我的传家宝呢?”
沈天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丝绒的抽绳小布袋,轻轻把口拉开,朝向白朗,“狼哥,你看。”
白朗把手伸进那个小布袋,立即摸到了沁凉的一串珠子。
那珠子跟普通石头的触感不同。它那么润,那么冰,摸一下好像就让人想起冰川大地。白朗还记得小时候生病发烧,浑身发烫,父亲把手串从手上褪下来,让他把手心紧贴在珠子上,是那阵凉意把他从火烧火燎的地狱里解救出来。
父亲问他,手串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家族、传统……本来可以有一万个冠冕堂皇的答案。可是白朗忍不住回答:“救命恩人”。毕竟他满脑子都是幼年的自己,孤独地侧卧在小**,双手握住那串珠子,轻轻抵在发烫的额头。
好在父亲并没有因为他的胡言乱语而生气,反倒正式决定将手串传给他。同时教导他,无论发生什么,手串不能离身,“因为这珠子是有灵性,一旦离了主人,灵气就没了,时间久了,就像是人死了。”
“我的手串,死了吗?”此刻白朗想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串珠子。
模样是一点儿错也没有,晶莹透亮,干净的明黄色,用眼睛数一遍,不多不少,整十三颗。
白朗把珠子移到眼前,借着吧台反射过来的蓝光,仔仔细细地看。其中两颗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上面隐隐有凸起的纹络,那是两个刻上去的字。
白朗眯起眼睛确认:一个字是雨,一个字是珍。
不是他的那串——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白朗吐了一口气。
沈天青还不知道,“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狼哥?”
白朗决定先不把话说破,“你说是从黑市找回来的,那能不能告诉我,这东西的卖主是谁?”
沈天青摇头,“这也难说了,帮我买回来的这家是个二手店的老板,他说手上有一件,正好是上个月有人拿来出货的,也是受人所托,我没细问。”
白朗点头,“多少钱?我付。”
沈天青摆手,“别这么客气了。总之我就当交了狼哥你这个朋友,以后咱们肝胆相照,互通有无!”
白朗正想反驳,只见眼前的女调酒师突然端来两杯柠檬水。她的袖口里戴着手链一类的东西,轻轻撞击在玻璃杯上,发出一串脆响。
这声音很特别,白朗一听见,赫然把视线移动过去,再看眼前的人,似乎已经不再是陌生人了,倒是周身散发出一阵熟悉的气息。
“真的没有养乐多吗?”沈天青小声抗议,把吸管插进水杯,喝了一口,又说,“狼哥,关于那起爆炸案的资料,你手上掌握多少?”
在离开警局前,白朗的确调出了相关资料。只是他的级别不够,只能看一些粗略的内容,要看详细内情还需要组长方舟的审批。当时负责档案的警员问,是否需要帮忙向方舟提起申请?白朗当时心烦意乱,只草草地说,“先不用了。”
现在沈天青这么直白地问,白朗也只能说,掌握得相当有限。当年那起爆炸案影响恶劣,接近一年后才调查完毕。最后的书面结论是:2号仓库里储存的物质发生了化学反应,由此发生爆炸。
事故原因似乎没什么疑点,白朗吸了一口烟,看向沈天青,“案子发生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吧?”
沈天青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柠檬水,“也不算很小了,当时上中学。”
“那天晚上你没去八街看看热闹吗?”白朗问,“那个商业街的立牌仪式,你爸好像还亲自出席,亲手点燃了烟花。”
沈天青神情郑重,“当时我姐姐沈思月刚刚失踪,我没有那个心情去。”
——
白朗让水仙直接帮他们预约周三晚上去“水下”的“门票”,水仙告诉他,已经问过了,本周三晚上的主题没什么特殊要求,正常进入即可。
“没什么特殊要求,那是什么主题呢?”沈天青十分好奇,“不是据说都很刺激的吗?”
水仙笑了笑,没回答。
沈天青跟着白朗走进“水下”酒吧,沿着略显逼仄的木质楼梯一路走下去,地下一层很大,有一个半圆形的吧台,两个服务生站在里面忙碌。客人们散落着坐在各处,相当随意。
沈天青小声说,“狼哥,我看这里挺普通的,哪有什么特殊主题啊?”
白朗环顾四周,“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男的?”
的确都是男人。从服务生到客人,全员男性。不同的身材、不同的穿着风格、不同的年龄,都混杂在一起。他们靠得很近,说笑都很亲热,莫名带着一些旖旎的情调。
白朗大概明白了今天的主题是什么,他本想回头嘱咐沈天青几句,不料转眼间他已经被两个男人拉到一边的桌上坐了下来。白朗想,沈天青一心都在打听这里的老板程角,自己则可以侧面问一问酒吧的情况。
“你是第一次来玩吗?”突然有人前来搭讪,把白朗吓了一跳。他一抬头,眼前是个戴棒球帽的男人,看起来跟沈天青年龄相仿,对着自己露出那个年龄段共有的没心没肺的笑容。
白朗点了点头,跟着对方坐下。周围好几个男人都投来古怪的目光,让白朗身上一阵发毛。
棒球帽笑了笑,“你很受欢迎,等一会儿过来请你喝酒的人,一定大排长龙。”
白朗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急忙咳嗽了两声,“你来这里玩很久了吗?”
“大概有三年了,彭城适合我们玩的地方很少。”棒球帽神情坦然,“就算是水下,每周也只有周三一天是我们的专场。周一跟周五就不一样了,不过我偶尔也会来。”
“那周一周五都是什么专场?”白朗问。
“周一经常变化。”棒球帽说,“周五相对固定,类似于化装舞会吧,可以打扮成各种各样的角色。很多人都热衷于装扮成**,或者穿上塑胶衣……”
白朗心里一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陈伟民——他承认自己喜欢塑胶人偶,那么他会来吗?他亲口说过,那个周五晚上,他是在八街跟秦桑分别的。那么他来到八街的目的,是否就是来参加“水下”的聚会?
白朗还想继续问,忽然听见沈天青的声音,“我真的不能喝酒!我就要走了,真的,我马上就要走了!”
白朗只能站起身。
“哥!”沈天青大喊一声。
白朗用手捂住额头,“各位,他是跟我来的。”
棒球帽跟了过来,“原本以为今晚来了两个质量还算不错的新人,没想到来的却是一对儿。怎么,不想换换吗?”
白朗硬着头皮,“如果有聊得来的,那我不介意换换。你们有谁认识程角程老板?”
棒球帽哈哈大笑,“这么巧,我就认得啊。他可是有一阵子没出现了。”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白朗连忙问。
棒球帽歪着头想了想,“差不多两个星期前吧。他跟我说,这酒吧不想开了,也好,免得总有人来找事……水下这几年,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但也远不如当年纯粹了。”
白朗看这是个明白人,忍不住主动提议,“有没有兴趣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咱们详细聊聊?”
棒球帽一撇嘴,“直接下楼啊,你是新来的,还不知道地下二层的玩儿法。那才有意思呢。”
“那就下去吧。”白朗破釜沉舟。
尽管沈天青露出恐惧的眼神,白朗还是拖着他,跟着棒球帽一起走下了楼。楼梯显得更窄了,三个男人的脚步踏上去,甚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地下二层没有一层那么开阔,倒是僻静许多,眼前是一排小隔间。其中几间里人影交错。
白朗忍不住有些尴尬。棒球帽倒是大方地介绍,“这是休息室,偶尔有乐队来演出的话,也是他们的更衣间。不过,熟客如果找到了心仪的对象,就会来这里消遣一把。”
说着走到最里面,推开门,“这是程老板平时私用的,只有跟他关系好的人才会进来。你们要谈什么、怎么谈,这里最方便。”
白朗站在门口,身体仿佛僵住了,“程角老板经常在这吗?”
棒球帽皱眉,“你怎么一直打听程老板?该不会你也是那群人派来的?”
“哪群?”白朗问。
“就是那群啊,吵嚷着什么,特殊人群也有享受爱的权利,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的……”棒球帽不耐烦起来。
“哥你看,那是什么?”沈天青忽然说。
白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面的角落处有一支暗红色的小瓶。
棒球帽随手捡起来,“好像就是护手霜吧。”
白朗接过来,轻声读出瓶身上的小字:修护型润肤霜,香草牛奶味。拧开瓶盖,果然一阵甜香味溢出来。沈天青吸了吸鼻子,“好像一股牛奶冰淇淋的味道!”
白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个味道——陈伟民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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