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行宫。
‘啪’。上好的景德镇盖碗摔了个粉碎,紧接着慈禧那尖锐刺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稍安勿躁?都这个时候了还叫哀家怎么稍安勿躁?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安的什么心思!你们不就是觉着大清让人家从北京撵到了江宁,没几天好日子了么?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趁着来得及赶紧捞银子,等着何绍明他日一到,立马投奔新主子。你们说,哀家有没有说错?”帘子后头的慈禧勃然大怒,手指伸出帘子,一个个点着下头战列两班的大臣。手指所向,一个个大臣惶恐不安,纷纷拜倒在地:“臣等惶恐!”
“惶恐?不见得吧!克扣、贪墨、私设关卡,扪心自问你们谁没干过?最可气的就是有人竟然打起了新军的主意!上个月武备库里头足足少了两千杆洋枪,哀家下令严查,可查了半天除了查办了几个小虾米,和了半天稀泥就不了了之了。哀家还琢磨呢,莫不是洋枪长翅膀飞了?嘿,可昨儿岑春暄来了折子,哀家这才明白。感情不是洋枪会飞,而是有人把枪械卖给了革命党,中饱私囊了!”
“臣等万死!”下头一众大臣个个噤若寒蝉。还有少数几个人一脑门子冷汗,浑身打颤不止。
“万死?没错,你们是该死!”慈禧腾的一下站起来,挑开帘子,干脆走了出来。老太太这会儿的脸色铁青,看起来是动了真火了。也无怪她生气,被人从北京撵走,狼狈南迁。换谁谁不窝火?自打住进这江宁行宫,老太太就没有一天舒心的时候。崩看老太太跟自己那倒霉儿子光绪不对付,可对这大清江山实在紧张的很。皇家死社稷,江山都没了,那她这皇太后还能苟活于世?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对得起祖宗,慈禧是下足了功夫振奋图强。
老太太主意拿定了,可下头办事儿的人却是别样心思。大清国二百五十来年,混到现在,从根子里腐烂透顶。江南富庶之地,几经盘剥,挤出那么点儿银子,整个官僚体系这么层层过滤之后,到了下头竟然连点儿影子都没有。
真还不算什么,最可气的是历代大清皇帝引以为豪的满汉平衡政策,说白了也就是和稀泥内耗政策,到了这个时候却是一切中枢决定的绊脚石。满清的红带子、黄带子们,一个个捞银子是把好手,到办正事儿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窝囊废。官场上尔虞我诈,相互倾轧,斗起心眼来那叫一个能耐!大多数的官吏自己个儿没正事儿,偏偏对着会办事儿的主儿横挑鼻子竖挑眼。三天两头上折子参上一本。
你不不搭理,就是寒了忠臣的心;可你要搭理了,这帮没正事儿的家伙立马蹬鼻子上脸,要求查办政治对手。
任凭谁都看得出来,大清的整个政治体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完全适应不了现在的格局。
南迁到了江宁,慈禧痛定思痛,顾不得亡爱新觉罗还是亡大清这个难题,力主变法。老太太琢磨的明白,变法真要图强了,这摇摇欲坠的大清国还能维持上几年,总好过立马消亡吧?
慈禧想的挺好,没了光绪皇帝胡闹,这变法就是自个儿主持,用的都是自己一系的人马,这总不会再出两年前的那场笑话了吧?可实行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她到底还是忘记了,变法变法,就是重新进行利益分配。而附庸在其身边的那些大臣,哪一个不是现在的既得利益者?这变法,不是头一个就变在他们脑袋上?这实行起来的阻力就可想而知了。
更何况,却是如其所言的。大清国混到现在,上到中枢大员,下到州府衙门的小吏,任谁都没看到丝毫的希望。说白了,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明眼人都瞧出来大清实在无力危机了,崩塌不过就这两年的光景。于是乎上下一心,加倍的盘剥克扣。
有了这两种心思,这满清的二次新政还能有好?且别说下头的地方督抚大员,心里头还存着别样的心思了。
这些日子慈禧本来就一直窝火着,直到今儿个得知,那帮子乱臣贼子居然突然出兵对马,就凭那支刚刚组建的舰队,差点儿把日本联合舰队生吞活剥了!
打鸦片战争开始,满清算是认识到了海防的重要性。经历过甲午,慈禧更加知道一支犀利、优势的海军,对一个拥有漫长海岸线的国家意味着什么。没了日本联合舰队的牵制,北海舰队完全可以在南中国漫长的海岸线实施无限制骚扰、登陆作战。江宁的地理位置在那儿呢,人家完全可以靠着优势的海军一鼓作气,绕过天堑,直捣黄龙。
虽然刚刚得知前一段时间摩拳擦掌的何贼,将手中的屠刀最终举向了日本,老太太一开始还长出了一口气,安了不少心。起码短时间内,何逆不会南下,这大清还有一段时间的缓冲。可紧接着老太太琢磨明白,当即就出离了愤怒。
说白了,何绍明此举,完全已经不把大清放在眼里了。也唯有如此,才会在统一北中国之后,放着富庶的江南不管,奋而发起对日之战。
“狂妄!”又想起这一茬,老太太心里咒骂一句,随即有些气馁:“莫非这大清,连今年都过不去了?”
停步,看着下头卑躬屈膝的满汉大臣,愈发愤怒起来:“你说说你们,一个个除了磕头,还有什么用?当初康逆变法,你们说其居心叵测,哀家准了。结果怎么着?天下震动,直接引得何绍明南下。好好的大清愣是少了一半!现如今你们又说,不变法不成了。哀家又准了!哀家琢磨着,这会儿国家危难,也该上下一心发愤图强了吧?可你们倒好,吃拿卡要,好好的新政让你们搞了个乌烟瘴气!”
“福建百姓被你们逼得三天两头造反一个个局子光见着起了衙门,不见办真章。批下来的银子扔在里头,跟打水漂有什么区别?也亏着还有几个老成的把关,这才拉扯起来四万新军。可哀家没想到,居然有人捞银子捞到新军头上了!走门子撺掇哀家给管制,行不通就琢磨起了军械库。好啊,我大清的臣子一个个都有通天入地之能啊!什么叫无孔不入?哀家算见识了!你们也不想想,没了新军护佑,这大清还能维持得住?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得被何逆押到菜市口,枭首示众!”
正这个时候,外头奔进来一个小太监,附耳在李莲英身旁说了几句。李莲英随即跟在慈禧身旁,低声道:“老佛爷,刘坤一请见。”
慈禧闻言,收了怒气,道:“让他进来吧。”
李莲英一抖拂尘,高声叫道:“宣,刘坤一进殿见架!”
“老佛爷有旨:宣,刘坤一进殿见架!”
……
一连串的喊声过后,只见大殿外昂首阔步走进来一白发老臣。到得中央,三拜九叩:“臣,刘坤一参见皇太后,恭祝太后老佛爷福寿安康。”
“起来吧。”慈禧总算有了点儿好脸色,甭管是真心欢喜也好,刻意拉拢也罢,慈禧姿态十足道:“苦了你了,小李子,赐座!”
刘坤一谢过,挨着锦墩子坐下。
瞧着刘坤一两鬓皆白,慈禧心里头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她也知道,若不是有刘坤一手底下几万湘军支撑着,这大清国一早就玩完了。一面是倚重,一面因为寄人篱下,多少有些忌惮。眼见刘坤一这才半个月不见,仿佛又老了许多,慈禧忍不住好一通嘘寒问暖。
问罢家事,问国事,君臣二人就仿佛闲聊一般,愣是将大殿里头跪了一地的大臣忘了个干净。奕匡就领班跪伏在前头,这会儿庆亲王一肚子火气,瞧着刘坤一的眼神能喷出火来。心里头暗道,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好半天,慈禧这才想起跪下的众人。一挥手,道:“成了,都起来吧。这正事儿还得议。”
叩首谢恩,一众大臣扭捏着战列两班。一个个都是鼻观口,口观心。生怕一个不是惹怒了老佛爷。
慈禧转头,对着刘坤一温和道:“岘庄啊,今儿个叫你来是有一桩大事儿,前头大家伙都议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你给把把脉?”又对着奕匡道:“奕匡,这事儿还是你再说说吧!”
“喳。”抖了抖马蹄袖,奕匡老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道:“刘中堂,这说起来却是一桩好事儿。昨儿个夜里,小村公使连夜来访,递了口风,说是打算清日结盟,以抗何逆。”
“结盟?”刘坤一愕然。
“没错!小村公使说了,如今清日两国是合则两利。何逆大举陈兵朝鲜,据说起码抽调了半数以上的精锐。各地进驻的不过是一些守备军,战力颇差。日本在朝鲜牵制何逆大军,何逆腹地兵力空虚,正是我大清进兵收复失地之时啊!小村公使说了,只要咱们大清肯出兵,日本愿意资助大清……”
话还没说完,就见刘坤一勃然而起:“此事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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