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王在药王谷一行后便同闻绪风分开行走。闻绪风知对方有其他事情未了结, 便也没多问,带着一拨人马先行回京。
路上他时常看着手上的瓷白药罐出神。
药王谷出了名药材众多,山间偶然有羌医游走其中。他们略懂蛊术, 更能解奇难之症。只是山路崎岖, 若贸然前去只怕有去无回。
不过既有邵王在左右,他自然能轻而易举些。
闻绪风眼神晦暗不明, 他明白苏眠月曾经的记忆时刻都能苏醒。若是到那日他们已成夫妻,他难以想象二人的关系会走到何种地步。
既如此,倒不如先让她想起。那羌医对此药倒有九成把握,若是这些时日的相伴相知能敌得过过去, 自然再好不过。
若是不能,他眼中陡然覆上一层暗影。
忽然外面传来了几番喧闹声, 闻绪风皱眉看向不远处的城镇。明明该安宁的地方却不知为何总有喧哗声。
崇影看了看远处,摇摇头说道:“听闻禹城外兵变, 百姓流亡。虽那叛兵惨败, 但慌忙逃窜惨失家园的百姓并不少。”
“是皇上平定的?”
“是。听闻用的还是叶家的人。”
叶府同邵王府一直来往密切, 如今来看只怕皇上心中的东宫之位已无悬念。
闻绪风一直深知邵王运筹帷幄的能力,可对方这些时日正同自己在一快,却还能分出心思决胜千里之外, 倒是让他意外。
“过去看看吧,今夜也不宜赶路了。”
“是。”
几人随意找了间客栈便打算留宿,只是这夜间像是突然涌来许多逃难的人, 一时间客栈人手倒是不够了。
闻绪风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场面, 恐怕待到店家安排完房自己这帮人也无处可去了,便打算离开换另一家。
他刚同下属吩咐完, 放下手中早已凉了的杯盏, 正准备起身往外走, 岂料迎面竟碰见了荀元贞。
对方看到他也一脸愕然:“闻绪风?”
安顿完各自人马后,二人倒是能好好休息一番。
荀元贞看着许久未见的闻绪风,他近些日子也听闻一些风言风语,也因而看向他的眼神复杂许多。
“这些日子母亲挂念着你。”
荀元贞这些时日一直在外忙着商户农田。如今他的确也到了不得不承担这些的年纪,荀元白武将出身日后自然是不会再多管这些细碎家务。虽如今国公府也用不着他主持当家,但是偶然出来管理城外事务对他而言还是必要之事。
闻绪风难得和他平静地单独坐在下来,他点点头,看了一眼荀元贞这副模样,倒像是一路奔波劳碌。
“你若早这番模样,姑母倒也不必多操心了。”
荀元贞就知此人对自己并不会说什么好话,便也冷哼一声:“如今让我母亲操心不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
他看着闻绪风:“如今黎府上下已被抄家,叛乱流寇也开始陆续平定,你这下总该回京了吧。”
闻绪风未多言,只是颔首点头。荀元贞见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也放下心来,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试探道:“和眠月的婚事,你如何打算?”
他默默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却见闻绪风不言语,像是丝毫没有告诉自己的打算。
荀元贞一时有些恼怒:“你若是真被这婚约束缚,不想娶她,便只管放手。国公府与侯府也算一家,想必苏家老夫人也不会介意,我…… ”
“你想顶替本王娶苏眠月。”
被戳中心事的荀元贞脸色微红,他看着闻绪风,却见对方眼神深沉,尽是化不开的夜色。
“是你三番两次反悔,害得她落人口实,既如此何必耽误她。”
“本王会娶她。”
荀元贞一愣,见对方眼不眨地注视着黑夜中熊熊燃烧的篝火。
闻绪风面色平静,声音嘶哑:“与任何约定无关。”
-
“如何?”
苏眠月照旧在二楼看着馆中的账簿,一旁的周官爷早就成了她打探消息的得力助手,每隔几日便会老老实实地馆中同她汇报些消息。
“在下查清楚了,眼下在宋府吃食商铺手握实权的,是宋家三公子宋正。”
“宋正?此前未听过他的名字。”
“宋正虽是宋老爷正室所生,可素来不插手宋府生意之事。听闻他体弱多病,打小送去药庄养病,即便如今回京也不过老实养在家中。前段日子不知为何忽然关心起御芳阁的事务来,他出身比那三夫人生的宋炎好些,学东西也快,很快便能经手许多事情来。”
“那宋炎在宋老爷还在世时,便时常在御芳阁打理琐事。虽无人说,但众人也知他迟早是未来御芳阁的主事。可那宋老爷走得太过突然,连遗言都未留下一句。这宋炎是个庶出,若无宋老爷交代,恐怕也不能直接取这御芳阁了”
苏眠月想起那日宋炎那副略有些颓丧的模样,想来对方虽手脚称不上干净,但就亲自去采办食材来看,对糕点的热忱想必也是真的。
他既真心热爱御芳阁的事业,自然也不能接受一个出身本就比自己高贵的兄长忽然抢走一直以来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喃喃道:“可即便是散播这种谣言,无论是对宋正还是宋炎,都并无益处。”
周官爷也摸不着头脑:“是啊,虽八珍馆陷入抄袭传闻,可那御芳阁也有好几样新品晚出,他们也有不少抄袭八珍馆的传闻。这一来一回来来往往的,到最后两家都没落下个什么丑闻,反倒是八珍馆,在议论声中名气越来越响。”
苏眠月认真思考着,总觉得这一出有些熟悉。其实说白了,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炒作吗?
一方新兴力量同另一方传统名牌有关联,风风雨雨的传闻里两家越绑越紧,较新的那一家自然而然的便会名气大涨。如今八珍馆的名声也的确是越来越响了,怎么看都是八珍馆为了自身利益想出来的招数。
可是她在这件事中也的的确确从未参与过,怎么想都蹊跷。
周官爷问道:“姑娘这边呢?可有做何应对?”
苏眠月点点头。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店铺中的几个人里有人在告密。
怜心自不必说,自小陪自己长大的人她也不必去查。
周官爷介绍的那两人是他的部下,知根知底的,周官爷也打了包票绝对不可能泄密半分。
翠菱是老夫人找来的人,她前些日子也让人偷偷跟着了。许其和冬青冬明也是一家,他们是最直接在后厨做事的人,专门让周官爷盯紧了好些日子,都是毫无头绪。
至于她最怀疑的邹谓,这短时间也竟没有蹊跷之处。可这段时间对方的确时常发怔分心,像在想些。自己上去问时,对方也时常岔开转移话题。
“我已告知他们几日后会卖的新品。”
她特地和店里其他人说过几天会卖麻薯,也吩咐过这回只要她自己一人做便可。
此前八珍馆也卖过麻薯,无非就是用鲜奶糯米粉打出来的那种软糯麻薯。可她这回想出的却是糯米团烤制的空心麻薯。
她这回倒是假装无意之间分别和其他几人聊过这次的麻薯。只是和几个人所说的配方都不一样,这回倒是要看看,那御芳阁最后用的是谁的配方。
他们二人一下楼,便见邹谓起身准备离开:“那掌柜的,今日我就先走了。”
苏眠月点点头:“去吧,这里交给翠菱便可。”
对方笑笑了,没多说什么便离去了。
邹谓前些日子就同自己告过假,这段时日翠菱也跟着学了不少算账的事,他不在时做做记录还是足够的。
周官爷见对方离去的背影,和苏眠月对视了一下。
她低声道:“你去忙吧,即便是临时的官职,也得敬业,总不好一直为我效力。”
“那那人…”
“我去。”
苏眠月眼神看向邹谓离去的身影,邹谓向来不会主动请假,这回她倒是要去一探究竟。
如今虽然过了年,可还在冬日,时不时还会下点小雪。苏眠月悄悄跟着他,却见他这一路的方向并不是她先前替他们安置过的家中走去,而走了另一个方向。
苏眠月这下确认邹谓确实有事瞒着自己,心中疑虑也越来越多。便也加快脚步,更加紧密地跟了过去。
拐了好几段路后,她见对方进了一个看似老旧的客栈。
这客栈里头还有些吃食,眼下仍有几个食客在。苏眠月低着头,便跟着几个人混着进去了,谁知一进便见邹谓坐在一角,旁边还有一女子和孩子。
苏眠月一愣,她低首找了个位置,背对着他们坐了下来。
“如何,现在可好些?”
“好多了。官人,一直呆在京城也不是办法,好不容易找到你,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去。”
“我知道,只是这酬劳已经比许多地方多了……”
“官人难道忘记了仕途壮志?怎能甘心就在商铺当一账房先生?”
“…那掌柜待我不薄,这一时之间叫我如何开口……”
……
苏眠月默默听着,大概也知前因后果。想来当初招到邹谓的时候他便说自己是同亲人走散了,如今四处叛军安定,各地也逐渐恢复往日太平,回老家或者来京城的都有许多。
不过也的确是她疏忽大意了,无论是账房先生还是后厨主厨,她都没给他们安排一个长远的职业规划,更没给自己好好培养能接替的员工。
苏眠月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也莫名替邹谓高兴。若他要归乡,她自然是会让他如愿的。听着二人的对话,苏眠月知这趟便也如此了,遂起身准备回去。
可刚起身结账出了客栈门,她就看到门口一眼熟的身影。
那人束着一头青丝,虽一袭粗布麻衣,可人干净清爽,看起来倒是秀气。
她蹙眉,像是恍然想起了对方是何人。
“这位姑娘。”
那人漫不经心转身,看到苏眠月的瞬间僵在了原地。
“果然是你!”
苏眠月当然不会忘记这张脸。
那日掳走她的青楼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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